1 ) 看不透的台北
因为一直搜索的是"海滩的一天",所以我总不明白为啥我找不到这老杨的处女作,直到很后来才发现,原来我应该搜索繁体字。
只是没想到,在将近三个钟头缓慢的镜头推拉中,83年,我出生的那年,老杨已经把它之后想说的一切东西都概括在内。如果在观影上有同频带上的共振,那么杨德昌在之后枯岭街麻将独立时代一一中所有能震动我的地方,都在<海滩>里震了一遍。台北还是那个我们没有去过今后也没什么意愿想去的地方,然而中国都市的进程相似得让人觉得可怕,60年的台北,80年的北京,00年的上海,我们可以看不到,但想象能匹及的地方却只有那么几个。
那时候的杨德昌,和现在的我一样,对中产阶级家庭的情感感到悲观。佳莉小时候看到听到的一切,我们年少时也看到或者听到过,不同的是有些家庭已然被时代的浪涛所撕碎,而我们的家庭还苟且地挺了过来。有时候,还没有怎么奋斗的我们就觉得奋斗是个悖论了——扶着醉醺醺的父亲回家,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把玻璃杯砸在地上,这是为了打拼么?我想老杨,不,小杨,是试图在讲他自己的故事,不幸的是,这也是我们经历过的事实。以至于小杨一边把张艾嘉忧郁的面庞和落日余晖叠加在一个镜头里,一边冷冷地注视着看不到的尸体,一边"哇操"。他还小,所以他的镜头里充满了不屑与不解,直到20年后的<一一>才宣告成熟。
突然觉得自己也像佳莉一样糊里糊涂地考了托福申请美帝,或者说,在<独立时代>里重复了一遍的"这世界所有人都等着别人去教他"。我想起了GiGi,那个杨虚构出来的完美女人,却被所有人无端地扣上虚伪的大帽,接着就是阿财亦步亦趋地告劝佳莉,"其实所有的结果对你来说都是一样",佳森则"渴望重新认识周围的一切",佳莉却在海滩的一天后终于成为了成熟的妇人。
这些都是痛苦的,貌似无意义的,必须成熟的,无论是憧憬与理想还是游走的幸福,都会被时代的变迁所吞噬。我们满心欢喜地构建起一座座宏伟的现代都市,自己的神经却被都市里充满节奏感的钢蹦所悄然碾碎。那年杨德昌和我都是本命年,<海滩>里还像一个大搓男的吴念真刚好而立出头,二十年后,他终于不再满怀激情却无比痛心地对剧中的老情人说:
我考上电机系,我爸很开心,我妈很开心,你也很开心。而我呢?我反而是最悲哀的人。
2 ) 喃喃——从张艾嘉和胡因梦的美说开去
一、
《海滩的一天》那会儿的张艾嘉和胡因梦都是30岁,还是那么清新,一个沉静一个雀跃,美得青翠欲滴。
学生时期的胡因梦一头长发,趴在琴键上,和着音乐与嘉森跳双人舞。这是相当适合她的装扮,就像我们读书时恋慕的女孩儿,长发飘飘,仿佛一缕飘忽的落雪风一吹就化了。与佳莉(张艾嘉)再偶遇时胡因梦则拢起长发,目光变得悠远飘荡,你仿佛看到她的忧伤,可你不知她为何忧虑,又仿佛只是淡然的远眺,无知无觉,似是雾气蒙蒙。一直觉得张艾嘉不够美,然而片子看下来却爱极了她的眼神。常是隐忍而克制,是沉默的囚笼。可是对上那双杏眼又觉得她仿若含着一滴天真的泪珠,几欲碎裂,就这么向你望来,让你躲藏不得。
少女时期的佳莉——及肩短发,一边用卡子别着,总是穿着校服,有那么一点羞涩,一点不甘。
结婚之后的佳莉——长发垂着,齐齐的刘海搭在额头上,露着眉,清丽极了。之后她烫了一头细密的小波浪,蓬松着散开来,像是森林舒展,枝叶茂密。
和谭蔚青相遇的佳莉——微卷短发,干练西装,脸上流淌着隐约的时间。那滴欲碎水珠隐入眼眸,但细细看去仍有那么一丝明媚。
二
佳莉像太多女孩子,懵懵懂懂着。生活在父权压制的家庭里,严肃刻板的父亲,表情清淡寡言沉默的母亲。家里开医馆,住着日式木居,狭长的走廊,透着光的屏风。父亲与医馆的护士偷情,母亲狠狠地杂碎一个杯子,将护士赶走。而父亲从始至终都是那样面无表情。
哥哥和妹妹都受到了来自父亲的阻力,为她们安排婚姻,安排未来的路。哥哥选择了相信,他离开了初恋女友谭蔚青(胡因梦),结婚生子。妹妹一次次去找蔚青,她闭门不见,最后只得到了她离开的消息。
谭蔚青在多年后对佳莉说:(当初)我见了你,又能改变什么?
是啊,佳莉只是执拗的想见到蔚青,见一面成为她的某种执念,而蔚青则连接了她最纯粹的时光。那会儿她是羞涩的(如篮球场一幕),带着对于将来的热望,无忧无虑,没有家庭的牵绊,没有婚姻的挣扎,看不见未来也不需要看见,很是欢悦。
同样面对父亲的专制,她和哥哥有了第一次恳谈。
林佳森反问妹妹道:你先告诉我,什么叫快乐。你也是大学毕业生,你应该知道快乐是什么?
佳莉不语。这样的终极命题又有谁能回应呢。之后佳莉选择了离家出走投奔男友。雨夜离家这个片段拍得极好。空荡的屋子闪着诡秘的影子,晃动着,不安又雀跃。背着包的影子映在屏风上,越来越大,占据了几乎整个屏风,复又消失。母亲突然惊醒坐起,沉了半晌,转身看了眼熟睡的丈夫,又略略探起身子,终是没有追上去。不舍又执着。
之后是杨德昌导演擅长描写的婚姻生活。丈夫德伟成了总经理后走向了一个与佳莉全然不同的世界,面对转型的时代,激烈的商品社会,陀螺般的旋转。而佳莉则做了全职主妇,采购,做饭,学插花,坐在桌前一次次等丈夫归来。深深的不安全感在两人中间阻隔。于是争吵,误会,冷战,一切可以想到的庸俗的、卑琐的生活琐碎,引向了一个开放的情节——警察找到佳莉让她辨认海滩上丈夫的物品,没有人知道德伟是不是葬身大海。
影片佳莉和哥哥有过两次谈话,上文提到的离家出走前视为其一,其二是“海滩的一天”之后。
哥哥说:“不要太盲目去相信一个人...我随着他,随着这一切都被时间所遗忘了...我最大的意图是希望你能完全的信任你自己和用自己的方式去做一个选择..
选择。是的,选择。
佳莉其实很是懵懂,对于恋爱、婚姻、日常生活,明明天真却无知无觉。她总是能顺应自己的想法作抉择,一次是摆脱家庭对于个人命运的掌控,一次是看清了自己的婚姻中两个个体的挣扎。而嘉森却是截然相反。他比佳莉更懂生活,懂得太多无奈,因而总觉得做出什么选择都无分别,娶父亲认可的妻也好,留在家乡医馆也好,他说是因为“相信一个人”(父亲),其实他只是不信任自己而已。
然而说到底都是各自的选择。两次选择让佳莉蜕变。如果说离家出走只是简单的少年心情,那么“海滩的一天”彻底割裂了她与过去。佳莉对于生活总有着深切的不安,父母一辈的压抑,哥哥年少感情的脆弱,对于急速发展的世界的恐惧(这也部分导致了其婚后的不安),对于婚姻的紧张感......她的不安是普遍的。商品社会下好像任何坚固的纽带都那么易碎,说到底只能信任自己,横冲直撞跌跌撞撞的。
三、
影片拍摄时期正是台湾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时期,而佳莉,从依赖兄长(也包括兄长的女友),依赖朋友,依赖丈夫,最后自己踏入社会去依赖自己,可以说是一个女性成长史,这个成长并不波澜壮阔,而是充满了生活的琐碎,更真实。
杨德昌最关心的问题是“一部作品是不是真的”。所谓真,就是真诚,一种真诚的对于生命的感受,真诚的真实的把它拍下来。所以整个影片里没有特别激烈的情感,没有不死不休的纠葛,甚至你感受不到深情,总是含蓄的平缓的,就像是最真实的生活。轰轰烈烈会遮蔽味觉,在琐碎中推进是杨德昌电影的滋味。
影片中同样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配角们。他们共同构成了一幅都市群像。穿着白大褂的父亲,母亲总是一丝不苟盘起头发,面容苦涩甚至没有一句台词的嘉森妻子,坐在桌前微微低头的孩子,很从容在这个社会中游曳的阿财等等。
很喜欢欣欣。她身上有种飞蛾扑火的热烈,看似洒脱的游走在爱情中,反而不如佳莉理智。在阿财父亲留下的空荡凌乱的房子里,她走向一间空屋,凝神转身,冲阿财一笑,那眉眼妖美,柔光微闪。 后来与男人分手,独自带着孩子,一个人逛超市,有着一个小七岁的男友。她爽利地忙着摄影棚的事情,说起男友,她凑近佳莉,一样的笑着。
从中可以看出杨德昌对于配角们的把握,对于群像的塑造,这贯穿了他之后的拍摄,也是其创作落脚点。执着于表现群像,正是通过群像铺展开一个真实的社会图景,这其中有小城镇(乡镇)的没落陈旧,父辈日式的小屋影影绰绰,孩子们却在都市的灼热中眩晕。
四、
同样巧妙的是影片的开头。旅欧钢琴家谭蔚青与林佳莉的相遇,借由两个女人的一场对话,切入回忆,有双方的回忆,佳莉视角下的叙述,叙述中又夹杂着回忆。多重视点和意识流的运用很巧妙的打散了平淡琐碎的故事,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呓语,她喃喃地诉说、质疑、自我分析。城市与乡村,回忆与当下,海滩与城市这种种对照交织勾勒出一幅7080年代台湾景象。
杨德昌是敏锐的,譬如对于台湾都市人的心理刻画,然而却也怀着温柔。他的电影总爱有个柔软的结尾,《海滩的一天》里病中醒来的嘉森回忆他的生活有种细腻的通透,像《一一》结尾洋洋那一段话,带着点说教意味,像是导演的独白。
“我想,这一定是下午两点多的阳光吧,它让我不觉得这是冬天,反而像极了阳光普照的春天,我好像听到鸟叫的声音。世界似乎在我身边苏醒过来,我渴望重新认识我周围的一切。这是多么强烈的矛盾,周围的一切冰冷,而我的心脏却仍然这么热烈地跳动着,到底是哪种力量,然它在这个冰冷的世界这么卖力地工作着......不过,我已经够幸福了,不是吗? 能拥有这么渺小的生命这么久,已经是值得庆幸的奇迹了。”
而导演正是借由电影让自己渺小的生命绵延,何尝不是另一个奇迹呢。
3 ) 一杯咖啡談話 交待台灣歷史
《海灘的一天》大氣魄 尤如史詩
有幸在1983年便於香港大空館看到楊德昌第一部長片《海灘的一天》(167分鐘),該部電影層層的結構、豐富的內容,娓娓道來的故事,極具感染力量,當時所感覺的震撼,至今仍然留在心中。在25年後的今天,於香港藝術中心再看這部中國電影經典一次,細節地方看得清楚,充份感受這部電影的力量,更覺得楊德昌編和導功力膨湃厲害。
楊德昌在第一部長片《海灘的一天》便表現自己的特長,故事結構層層叠叠,情節豐富,人物刻劃深入。他藉一個家庭來寫台灣的社會和它的歷史,氣魄甚大,尤如寫一首史詩。
電影中心是個台南四人家庭,父親是留學日本的老醫生,兒子是在台灣本土訓練出來的醫生。這個生活在日式大屋裡的家庭父權當道,嚴厲的父親尤如一言堂主,一個臉色已令全家上下的人心驚膽戰。他要他的一對小兒女乖乖認真聽西洋古典音樂。到兒女長大後,他要他的兒子當他的診所(在台灣叫「醫院」)的接班人,並且安排兒女的婚事。
楊德昌鏡頭下這個台南家庭便是台灣這個社會的縮影,日本文化影響深深根植在那裡。這部電影的內容便是交待這個堅固的家庭一步一步走向崩潰瓦解,而電影的主角是由張艾嘉飾演的女兒,她違抗父命、離家出走,在台北經濟起飛的時候與事業前途一片光明的公司高層人員私訂終身。突然有一天,她接到警方電話,說在偏僻海灘發現她丈夫的精神藥物,懷疑他已沉在海中。影片最後其實沒有交待那失蹤的丈夫是否真的死在大海裡,但卻強調了一點:那個天真可愛的女孩今天已變為成熟的婦人。
楊德昌以很多細微情節,一點一點的鋪排小女孩轉變為成熟婦人,十分有說服力。在楊德昌經營下,這個女孩逐漸成長轉變,多少與台灣歷史發展呼應,該個海島經過陣痛、多次磨練,而演變成為自立自主的地方。
楊德昌擅用鏡頭說話,他經營的畫面,不著跡交待出豐富的內容,例如片中那間台南日式大屋,便充份表現父權社會、強權人治的氛圍,以及該家人的教育修養。女兒在雨夜出走那場戲,處理十分精采,在月光燈照下,女兒出走的影子打在日式房屋的紙屏風上,而睡在房間塌塌米上的母親察覺到那個影子,卻不起來反應,明顯是接受女兒出走。這個細節安排包含千言萬語,真令人感動。
女兒出走,原來有前因,影片裡有詳細交待,原來小女兒曾目睹父親非禮自己診所的護士,又曾目睹自己的父母怎樣遺走那個被強暴了的護士。一切前因後果都在無聲畫面中交待,而無聲的力量更勝有聲。這個原本有兩個醫生的四人家庭後來全面破裂,而生意興隆的診所亦要結束,整個過程令人入信。
這部電影以倒鈙方式來交待整個故事,楊德昌巧妙設計留學奧地利的鋼琴家(胡茵夢飾演)回台灣演出,在演出前跟昔日戀人的妹妹(也就是張艾嘉)飲咖啡見面,電影開始不久她們便坐下來交談,到該兩人分手,電影也便結束。這部長167分鐘的電影,我感覺片中沒有一個畫面是多餘、是無意義的,楊德昌能做到這個成績,盡見他的苦心和功力。他在1983年完成他的第一部長片,便已經奠定他在華語電影歷史的地位,這樣的情況在世界電影史上也是少見。
片中各演員都稱職,胡茵夢在這部電影所表現的氣質,恰如其份,由於她的電影作品不多,所以她更令這部電影增添傳奇。這部電影美術設計方面亦不錯,大概是楊德昌親力親為的結果,而攝影由張惠恭與第一次拍電影的杜可風負責,也表現良好。可惜今回看這部電影,已發現拷貝褪色,看來此部電影將來不可能以最佳狀態流傳下去。
另外,今回重看此片時才發現,香港林敏怡為這部電影做音樂,清新有餘,然而感染力量並不足,或許當時製作預算不够、或者製作時間不足,又或者具備才華的她剛從外國學成歸來,畢竟配樂經驗仍未够。我相信如果這部電影是由後來的林敏怡做音樂的話,效果肯定會更好。 (完)
4 ) 一生在一部电影里讲完
总是奇怪杨德昌的电影怎么可以讲这么多东西,短短3个小时可以讲完人的一辈子;总是期待电影里的每个人替导演讲出人生的哲理,好回答我自己的疑问,但是分明那些话里包含着迷茫,包含着无奈。从片子里的每个人口中讲出的仿佛都是身边发生的故事,都是我们日思夜想,盘旋在脑中,踟蹰着,思考着的问题。婚姻,信任,诱惑,电影中的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分崩离析的“我”,组装起来就成了你,我,他。
人,太信任一个人会怎么样,会失去,会得到。得得失失都是再正常的事,太在意得失,是永远不会前进的,这不是关键,我觉得关键是人要做出自己的选择,选择之后不要后悔,这样,风风雨雨多少年后,你还能自信地面对生活。个人觉得佳莉的生活其实并不是很糟,电影里每个人的生活其实都是很糟的。不会说佳莉若是早年在婚姻上听从父亲的安排,就一定会好到哪里去,个人觉得她和德伟的婚姻不是错误的,(婚姻本就是错误——非诚勿扰)。快乐是什么,很难定义,家森的一句反问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难回答的问题。个人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对生活报着期待,希望,那就是最大的快乐。家森早年过于信任父亲,父亲为他安排的一切他全盘接受,到头来家道还是中落了,不是说不该听从父命,就是最后杨德昌搞出一个因为听从父命之后,家森的结局相当之好,我也不会惊讶。或者导演的本意就是分两条线,起点不一样,但是两条线到中途却同时交汇在了不快乐(佳莉和家森的第二次谈话)。之后两条线又分开了,但是最后再次相交了,相交在了快乐,暂且叫“快乐”吧,或者叫它作领悟好了,这个比较中性。
佳莉走在阳光中,自信而美丽,家森躺在病床上,感受到人最初的触觉,仿佛这个世界焕然一新一样。真正就像他说的,就是从最小的事物中也可以寻到生命的惊喜,一封好友的来信,一首动听的好歌``````个人认为她们兄妹的区别在于,一个理解了生活,缺没有勇气去选择生活;一个却相反,有勇气去选择自己的生活,但是她没有完全理解生活的含义,没有理解选择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毕竟没有一个人会回答她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是每个人都要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重要真的不是选择之后怎么怎么样,重要的是自己选择。
或许生活本就无奈,有时候好像一个人要挑战整个世界,再好的生活最终还是会走向混乱,或许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个过程吧,重要的是从这个混沌中领悟到而已,或许生活就只是学会领悟而已,其他真的没有什么了```````匆匆收笔
5 ) 一个月双鱼在上班时接近脑残的喃喃自语
有一道门,你必须推开,推开才能走出去,推开才能拥抱全部。
杨德昌的一部电影至今存在电脑里,舍不得删,林奕华说他看这部电影会狂哭,叫做“海滩的一天”。是一部女性主义电影,讲述女主角在丈夫疑似投海自杀以后,从被抛弃的绝境中重塑自己的独立人格。
每个人薄雾浓云愁永昼大概都有被抛弃的经历,小到被朋友放鸽子,大到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当你喃喃自语而有人愿意聆听时,你满足的继续絮絮叨叨。但也有这样为难的时候,你想推心置腹,却冷遇“举案齐眉”。抛弃,大约就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忽视与怠慢,反映的却是你们之间一清二楚的距离。任何关系都要花时间经营,没有一个永远不倒的“家”,是你自以为回去就回得去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我们都已明白,甚至都做了决定。
你也会依赖一个人,尤其做过心灵交流以后。从依赖到独立,过程中不乏犹豫徘徊,心痛难掩。但是,无论如何走到了这一步,就必须放开手,接纳自己,接近真莫道不消魂相。女主角最后对着一望无际的海滩说,他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没有分别,我反正是被抛弃了。
对于这类向内探索的题材一直有很大的兴趣,相较于对外互动,更敏感于自我对话。好友说,精神世界的完整包括社会关系(工作关系),私人关系(各类情感关系),和自我关系(与自己独处)。我发觉自己竟一刻不得闲,马不停蹄的游走在这三层关系中,如去如来,来去自如。也正因为没有一环缺失,我始终庆幸自己是健康,明确,坚定,诚实的。而清醒和诚实何尝不是带来孤独的最佳武器。我讨厌那些一边爱你一边伤害你的人。对于一个精神洁癖的人来说,世故的人不可爱,很可怕。
你无法一直维持良好的状态,唯有说服自己,太快乐如何招架?
6 ) 海滩的一天 咖啡厅的两小时或者更多
作为新电影运动一波接一波的排头高浪,《海滩的一天》,1983年的它可以用“梦幻阵容”和“出色演绎”来形容。除了新电影推动者和主力干将的特别出演外,影片的主演阵容是在今天看来都具有特殊意义的两位台湾女星,一个是四栖乃至更多栖、活跃于诸多领域,红到现在的张艾嘉;一个胡因梦(影片中还是打“胡茵梦”),她17年从影经历并不长,在1986年的《我们都是那样长大》之后就不再担任演员身份,但足够令人怀念。
回忆录里,胡因梦形容自己演出的几十部电影“哭笑不得”,称得上佳作的,只有杨德昌《海滩的一天》。她说,有次剧组在中影看毛片时,侯孝贤正在剪《风归来的人》,杨德昌看到侯孝贤采用的超级长拍镜头画面时,禁不住兴奋大喊:你敢这样搞啊!那我也要这样搞啊!
杨德昌毫不示弱地展示着他的野心,这种野心也预示这群人正处于1983年到1985年的新电影黄金时期,杨德昌和他的朋友们互相支持对方的电影,客串些角色或者担当剧组职位。
如果再把它和同一年《风柜来的人》放在一起,两部电影的题材差异巨大——也就是老生常谈的乡土和都市差异。杨德昌打算通过一次对话,交待60年代末期到80年代初期台北的社会面貌变化,反映女性自我意识的苏醒。题材选取上依然偏重于女性题材,这点可从《指望》往后判断得知。
尽管张艾嘉的学生扮相也看不出太多清纯,好在这并不影响整个故事。一头长发的胡因梦亦是个好选择,她的表现无可挑剔。《海滩的一天》的编剧是杨德昌和吴念真,录音、剪辑等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摄影还有个现在很多人知道的杜可风。新电影的幕后推动者,策划上赫然列有他们的名字,结尾上面的特别演出则包括有:侯孝贤、陈坤厚、柯一正、陶德辰、万仁、曾壮祥、小野、许淑真、段钟沂、吴念真等(就是公司里那群庆贺的同事们,也是新电影标志性的一批人)。
《海滩的一天》有三个时空的讲述——俗说就是倒叙的倒叙、倒叙中又有插叙。一个是现在时空、一个是讲话中的回忆时空、一个是回忆时空中的回忆,它们交错出现又丝毫不会凌乱。时空倒错无疑是来源自西方流派,但杨德昌还保持着叙事的完整性,论不上无以弗追的“完全意识流”。但《海滩的一天》在表现生活的状态、人物的爱情以及两种不同思想的冲突上则具有代表性,它们的特点可以延续到后来的杨德昌作品,问题会落到他热衷的都市中产阶级头上。
影片以阴云笼罩的海滩边情景开始,却没交待任何信息,直接切到了女钢琴家的归来演出。稍后,通过追思情绪打破时空,又完整带出张艾嘉(林佳莉)和胡因梦(谭蔚青)的对话,两人不断讲述起往事(绝大多数是林佳莉的往事)。不仅由于哥哥的关系,旅居西方多年后归来的谭蔚青,她更代表着林佳莉心中一直牵挂和向往的自由女性形象,然而,谭蔚青的过去经历被抹淡天平,我们只知她是在外国,除了钢琴,还是钢琴。但一提起旧日恋人,她却有些难以理清心中纠葛。更多层面上,谭蔚青是林佳莉自我意识苏醒的一个参照物。
如果以1983年的影片时间为基准,谭蔚青和林佳莉分开了13年,仅以中间回忆讲述里两次出现的舞厅为例(可以留意两次跳舞方式的不同),大约是隔了8、9年。《海滩的一天》的故事正好是跨越整个70年代台湾社会生活各方面发生的变化。
杨德昌一向为人津津乐道的对白,许多在今天看来依然有力:
谭蔚青在多年后对林佳莉说:(当初)我见了你,又能改变什么?
林佳莉回忆学生时代的结束:其实那时候我也是迷迷糊糊,不敢相信大学四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也像其他人一样,没什么目的地去考虑申请学校考托福。
林佳森反问妹妹道:你先告诉我,什么叫快乐。你也是大学毕业生,你应该知道快乐是什么?
……
如果你认为,杨德昌还有贩卖毕业生青春情怀,那又错了。这些内容顶多支撑45分钟,在166分钟的电影里只占一部分,更多篇幅用来描写导演本人驾轻就熟的婚姻生活,突显两代人在思想观念上的差异。由于片长,影响到当年报送戛纳,然而杨德昌更长的片子还有。
从《海滩的一天》可以清晰看出,台湾女性自我意识的复苏和变化(恰好是在70年代到80年代初)。最初的林佳莉是个害羞腼腆的国中女生(哥哥叫她自我介绍勇敢一点),她的美好记忆也都是在过去,小时候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比之《指望》中情窦初开又无人指引的迷惘女孩,林佳莉的更大困惑是逃离家庭对个人情感的牵绊,果断出走后,她又在都会生活中遭遇到社会转型期带来的情感困扰。
片中兄妹二人的婚姻生活都受到了外力干扰,一个是委身小诊所,面对无可避免的人生败落,一个是丈夫早出晚归的工作,并不快乐。看似改变和成熟了的哥哥,很不幸地被时代所遗弃,就跟他父亲一样。或者没有这么严重,他受迫于强势父权强势,在哥哥表述中,那是对父亲的一种信任(多么感人的说法)。如果结合之后佳莉回忆起父亲的一些片段,很容易发现父权的阴影有多么可怕。
佳莉和哥哥完成了“什么是快乐”的言语交流后,她选择了离家出走,雨夜的摄影拍得一气呵成,有所不忍又义无反顾。一样出色的,还有海滩的行走等等。
不应忽略的还有杨德昌在群体角色塑造上的功力,白大褂下有着一张严肃面孔的父亲,描述不多却带着绝对威严;似乎无所忧虑、旧式妇女的母亲形象,暗中默许着女儿的做法;脸上总是笼罩着阴霾的嫂子,甚至一句话都没有,予人印象却很深刻。其他还有欣欣、小慧等角色,她们都表现另外几种女性意识苏醒的特征,即使表现出来的东西,不一定是正面的。
在结尾,哥哥佳森又说了一大通临死感慨,关于人生卑微的幸福,“我渴望再重新认识我周围的一切”,它和《一一》里洋洋在结尾悼念致辞是如此相像。可能另一个词被用得更多,那就是杨德昌的“说教”。
在《海滩的一天》,还有信任的主题,然而结尾是充满希望的,不论是成为独立自主女性的林佳莉背影,还是林佳森的感言以及谭蔚青的旁白,也因此,海滩上的尸体属于谁并不重要。开放式结局对杨德昌作品乃至台湾电影而言都是第一次出现,之后的《恐怖分子》则有似真似假的两个结局,同样叫人拍手称赞。阿财对佳莉说,两种可能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与其受它困扰,不如就地放下。这是否陷入杨德昌一贯的理想化收尾,我们不得而知,但在当时,确有其意义所在。
八一年,徐复观在美国,名动朝野,华人知识分子纷涌而至,一面诉说思乡之情,一面怒斥大陆的知识青年深陷虚无主义和怀疑主义,媚外的心理极盛。时光若倒退四十年,我们也可以说,杨德昌也是那个深陷虚无主义、怀疑主义的台湾新青年。生活仪式化给他的启发,就是离开男人的女人烫着杀马特的卷发,在马路上一走一扭;而濒死的男人只好躺在病床摇头晃脑,爸爸的威权让儿子没有选择,毕竟千错万错都是肉体的错!这哪里是身体长了癌,分明是脑壳也坏掉了,不是说杨德昌和侯孝贤这样的电影没法看,而是只能眯着眼睛看,看得太清楚怕是金马顶上了鸡屁股,铁鸡啄歪了毛驴的蹄。
在海灘那一天,佳莉解開了某種生活的謎,得到嶄新的自己,這一切說是德偉消失給她帶來的也不為過。然而,德偉呢?必須瞞著老婆同事吃藥的他,有解開這個謎嗎?被困住的男人,連離開海灘的權利都沒有。
「有人說,我們的問題是我們沒有孩子,可是我不覺得,因為,如果我都沒有辦法告訴自己生命是有把握的幸福,我怎麼可以對另外一個生命說,只要你來,我就可以給你幸福。」
佳森太过于相信一个人,佳莉则是不相信,两人却都不幸福,杨德昌的电影有难题,最后又都解决不了难题。
三重叙事,长度可怕(但是难得不乱),简直是一个二十集电视剧的架构。老杨第一次拍电影,各种东西都往里塞,理一理其实足够拍三部片了。核心是都市对人的异化,强悍小三面对正妻那段着实惊艳。国语台语日语德语,侯孝贤吴念真。声音剪辑是亮点。海滩那个刻意模糊的处理很欧洲范儿。
“社会好像故意将丈夫和太太分开,男人有男人的场合,女人有女人的范围”,这是婚姻模式的外在窘境,而其内在冲突,源于男权支配扩张的习性遭遇了女性平等意识的觉醒。再加上情到浓时情转薄的天性,由臣服向平等过渡的道路步履维艰。独立意识虽能让女性找回自我,但未必是拯救婚姻的一剂良药【9 ↑】
4.5,其探讨的女性觉醒和中产阶级迷失的主题即使放在今天,也是相当前卫的,再者超强的电影意识像交响乐一般恢宏,张艾嘉看着跳舞的人,舞姿的投影映照在旁边白墙上,还有哪些黑暗中的细节和光影,具象的电影竟可像文字一般描摹人物内心,不可想象,缺点是说得有点多
虽然有瑕疵,但瑕不掩瑜,没啥多说的,抛开那些乱七八糟说给迷影青年的鸡汤,杨德昌本人就是天才。并且杨德昌也再次证明了,在男权社会下,男性创作者审视女性的态度,反映(影响、甚至决定)了他的段位——道理很简单,这体现得是你的洞察力与共情能力
「新的开始」是杨德昌电影从处女作开始就在探讨的一个母题:试着开始完全信任对方,试着去美国,试着搬出去住,试着和旧情人重新开始。但无论如何挣扎,一切都会像宿命般指向徒劳。生活很冷,在风中奔跑更冷,所以我们只好停下脚步,独自拧巴成一团。
159min版。杨德昌处女长片,仍聚焦于都市症候群患者,此时风格已初现,只是惊叹于已有情感时空化的概念:电影用闪回与叠加闪回辅助叙事,把每个人封锁在单独的困境,逼发出不同个体在空间中的情感变化;同时注重于对过去的重塑,对不同视角的回忆进行回音式处理,与现实共同编织出畸形的都市传说。
杨德昌第一部长片就166分钟,的确容量很大,多线交织还原一个女孩成长为女人的史诗,时间线剪切很到位,情节交代的很清晰明白。刚开始以为是两个女人忆恋爱旧事而已,没想到话题越扩越开,展示了一个家庭的图景和一个女人的成长史。编剧、导演、演员、摄影后来都成了华语电影的神话。
在台湾看2K修复版大银幕,效果极佳,画质感人,如同新片一般清新亮丽。张艾嘉与胡因梦的美无比清晰。徐明的表演也很出彩。全片倒叙且几乎无配乐,令很多段落显得沉闷冗长。杨德昌处女作便直击台湾的中产危机与情感困境问题,非常凌厉,开放结尾也很厉害。但台词过于直白说教,不如后面几作成熟
如果蔚青如愿以偿嫁给佳森,恐怕与佳莉嫁给德伟的本质是一样的。。“沟通”其实是句鬼话。
有胡因梦这样的大美妞在,谁还看张艾嘉演什么受气小媳妇啊,真是选角失败……话说回来,爱德华杨的视听观念确实甩当时华语片一大截,可他的问题也暴露无遗,太爱用台词发问、说教,要个答案。
大二时候百老汇有杨德昌电影展,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我们读过那么多的书,小时候一关一关的考试,为什么没有人教过我们,怎样去面对这么重要的难题。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总是两个人结婚以后都是圆满大结局,大结局以后呢?没有人教过我们,也没有给我们任何练习的机会。”正如谭蔚青所说,那一刻最残忍的,莫过于追问那天海滩上还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杨德昌的第一部长片我到最后才看,惊讶的是他在近四十年前就在探讨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了。女主佳莉逃离了家庭中的父权控制,却又无意中掉入新的婚姻陷阱中。在和丈夫貌合神离后,她一边回忆儿时父亲的出轨,一边问母亲,难道你不怕爸爸抛弃你,然后没人照顾你吗?母亲回答,你爸爸一直都是小孩子,是我在照顾他才对。全片几乎所有的男性角色不是自私强权就是虚伪懦弱,就连逃避都各有不同的方向,德伟面对难题缺乏担当,佳森面对强权不敢反抗。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杨德昌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是什么选择,最后总是指向人生的遗憾与失意。但好在仍有一些人,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能保持着直面人生的勇气,所以佳莉忤逆父母之命选择了爱情,又在丈夫出轨失踪后重新振作起来回归到事业中,好友小慧也离开了年轻男友开始了新生活。也算是一点鼓励和希望吧
真是难得牛逼的处女作。160分钟的片子,但是一点不觉得累赘。看了一些人的影评,深有同感的一句话是,独立意识对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确有帮助,但未必是婚姻的一剂良药。女儿对妈妈说当初我错了的时候,妈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以为的理解是,无论她当初的选择是什么,在时间的覆盖之后,结局未必会比
一口气看完《海滩的一天》蓝光修复,166分钟,摄影、色彩、剪辑极佳,实在精彩,杨德昌这个人像哲学家,太通透,好像生下来就苍老了,从没幼稚过,长片处女作就这么厉害,80年代这批年轻人时髦大气,个个气度不凡,尤其张艾嘉灵气逼人,懵懂少女,纯情学生,成熟人妻,深闺怨妇,职场女性,全包圆了。
超强悍的处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