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修改版发表于《三联生活周刊》2021年第39期(总第1156期)。未经授权,严禁在任何平台以任何形式转载。
威尼斯电影节颁奖日当天下午,有外媒记者在推特上透露,新西兰导演简·坎皮恩回到了丽都。熟悉欧洲电影节的人都明白,这就意味着晚上的闭幕典礼上她有奖可拿。之后坎皮恩出现在闭幕红毯上,更是坐实了这一传闻。大家都以为这个奖会是金狮,毕竟她的第二部长片《天使与我同桌》(1990)就已经在威尼斯拿到了评委会大奖,之后又以《钢琴课》(1993)成为首位(到今年七月前也是唯一一位)获得戛纳金棕榈的女导演。以这样的大师身份和资历,如果给的不是头奖,脾气不好的根本就不会回来领。
《犬之力》如果拿到金狮奖,就是女性电影一个满轮的标志。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女导演作品开始陆续在柏林和威尼斯登顶,其内容多为女性主题。坎皮恩九十年代初的金棕榈,宣示着女性电影艺术家夺回了对自己生命体验的叙述权,不再屈服于男性凝视之下。世纪之交,加拿大导演玛丽·哈伦以《美国精神病人》(2000)吹响了女性电影下一个阶段的号角:以女性凝视拍摄、剖析男性和男性气质,甚至挑战父权制或是嘲讽资本主义。而《犬之力》作为坎皮恩近十二年来唯一的电影作品,正是对男性气质既有历史性又有现实感的深刻探讨。至此,女导演不仅可以拍女性,也终于获得了点评男性的权利。威尼斯本可以用一尊金狮来凝固这一历史节点,就像二十八年前戛纳颁给同一个人的那片金棕榈。
可惜韩国导演奉俊昊率领的评委会选择了眼前舍弃了远方,选择了回顾历史而非向前看,最终将金狮奖颁给了法国影片《正发生》。这部由自传体小说改编的电影讲述了六十年代法国社会和法律对堕胎的双重歧视,并由此造成了女性的艰辛和血泪。《正发生》是一部好片子,导演技艺精湛,很难看出不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但它属于女性和其他弱势或少数群体艺术创作中汗牛充栋的伤痕叙事、苦难叙事,且在同主题电影中也不算是最出彩的。相对于两个月前金棕榈影片《钛》那种恣意的创造力,那种超越性别的自由和对刻板男性气质的不屑,威尼斯选择这部堕胎血泪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女性电影的一种倒退。也许最近美国得州和波兰的反堕胎法案刺激到了评委,让他们认为有必要做一次针对保守势力的防守反击。但这样的做法实际上是被动的,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历史会证明,《犬之力》这样的电影才能让女性创作化被动为主动,才是2021年威尼斯金狮最好的选择。
艺术电影中,绝对不能剧透的实际上很少,《犬之力》恰是其中之一。片中的铺陈和反转不但是叙事工具,也是对社会和人性思考的一种呈现。所以剧透不仅会影响观感,更重要的是会阻碍观众思考。然而不分析剧情,又很难说清片中的微言大义。笔者想了很久也找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在此做个申明:下文内容会透露大量剧情,建议在观看影片后阅读。
《犬之力》改编自美国作家托马斯·萨维奇1967年出版的同名小说。萨维奇生于爱达荷州,母亲后来改嫁给蒙大拿的一个牧场主,幼年和少年的经历让他的作品常带有浓厚的西部色彩。从西进运动到牛仔文化,美国西部所孕育的文化想象难免渗透着过剩的雄性荷尔蒙,从而使“西部”这一类型,无论文学还是电影,成为窥探男性气质的尚佳选择。
电影以完美的视听语言讨论了同样的主题。故事发生在距今百年前的蒙大拿,年近不惑的菲尔·伯班克(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饰)与弟弟乔治(杰西·普莱蒙饰)一起经营着家族牧场,他们像小时候一样住在一个房间,各睡一张单人床。一次外出进行牧群交易的旅途中,乔治结识了寡妇罗丝·戈登(克斯汀·邓斯特饰)和她瘦弱阴柔的儿子彼得(柯蒂·斯密特-麦菲饰)。在一番交往后,乔治娶回了罗丝。这让菲尔很不高兴,他想尽办法刁难、羞辱罗丝,致使后者精神崩溃,借酒浇愁而逐渐成瘾。
伯班克兄弟是一个奇妙的矛盾体。哥哥菲尔聪慧过人,毕业于耶鲁大学古典学系,精通希腊文和拉丁文,擅长乐器,外型也比较有魅力。但他却故意不修边幅、行为粗野、言谈粗俗,皮靴与牛仔装是他唯一的衣物,还对精致柔美的事物嗤之以鼻。乔治则完全相反,微胖的他长相极其普通,笨拙敦厚,没有什么才艺。人也不太聪明,大学读不下去就退学了,回到牧场是他当年唯一的选择。可他却总一副绅士打扮,喜欢干净整洁,待人也比较友善。这种非常极端的二元对立在影片前半部分吊足了观众胃口,擅长人物塑造的坎皮恩仿佛在问大家:这两者之间,你喜欢哪种男人?你想做什么样的男人?
粗犷、强壮而有魅力的的菲尔很令牧场牛仔信服,但有时却并不能跟他们打成一片。这个全男性的群体,会在炎夏到河里裸泳消暑,水中嬉笑打闹或躺在岸边休息都很自然随意。菲尔则没有大家放得开,从不参与水中的嬉戏,而是独自到人迹罕至的河岸下水。他对自己的肉体有一种抗拒,拒绝展示它,甚至经常和衣而睡。加上初次见面就欺负彼得,和对罗丝表现出的病态厌女情绪,我们逐渐意识到他的一切行为都源于对自己男性气质不足的恐惧。与众不同的欲望倾向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总是想当然地被当作娘娘腔,所以他发展出一种病态的过度阳刚化(hypermasculinity),来抵御这种被女性化的恐惧。
李安的《断背山》(2005)是影史上的一个大事件,片名甚至进入了流行词汇,成为对一系列性现象高度抽象的概括,也是人们在难以启齿时所使用的“遮羞词汇”。其原著小说就是受到了萨维奇作品的启发。《断背山》的故事发生在作者安妮·普鲁所熟识的怀俄明,但两位主人公却分别来自于蒙大拿和犹他,应该也不是巧合。2001年,普鲁为《犬之力》的新世纪版撰写了后记,说萨维奇的这部小说是“充满戏剧张力的心理学研究,处理了当时极少有人讨论的话题——在男性化的牧场世界里受到压抑的同性恋,会以恐同的形式表现出来。”
另一个与菲尔形成对比的男性人物是彼得。我们一开始见到的彼得是一个敏感内向的孩子,年龄应该是在十几岁的尾巴上。他与母亲十分亲密,会做漂亮的纸花让她高兴。面对菲尔和牛仔们的讥笑,他毫无办法,在牧场上也显得手足无措。坎皮恩再次展现了她在人物塑造和转折上鲜有敌手的精湛手艺,以一系列“意料之外”让我们意识到这个男孩并非看上去那样软弱无力。彼得对自然中的花草鸟兽兴趣极大,立志成为医生,喜欢独自外出观察动物和环境,有点“探险”的意味。一日他从野外抓回只兔子,可爱的小家伙立即得到了家中女眷的喜爱。当女仆拿着胡萝卜到彼得的房间想要喂兔子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这是对男孩天真善良性格的继续刻画。结果镜头一转,女仆一声尖叫——兔子躺在彼得的桌子上,已经被开膛破肚。“要当医生就得练习解剖啊!”他事后向母亲这样解释道。一个对生命有些漠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慢慢浮现出来。
所以菲尔与彼得表面上一刚一柔的对立是一组流于表面的假对立,在两人迥异的表象下,是对自己、对他人的残忍和对生死的漠然,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必须。他们之间真正的区别在于,菲尔以为他的出路是变本加厉地压抑自我,而彼得选择接受自己,再在时代和环境的夹缝中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菲尔对彼得的感情转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导演对此的铺陈可以说是我所见的同性情感转折中最充分、自然的。菲尔发现彼得虽然阴柔,但并不是个废物。无论骑马还是牧场上的活儿,只要有人教,彼得学得也并不慢。加上双方已经意识到互为同类,男人就把男孩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要把自己的生存之道传授给他。片中反复提及的已故传奇人物野马亨利(Bronco Henry)是菲尔的偶像,当年正是此人教导菲尔成为一名优秀的牧场牛仔,到了影片中后部分,我们也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要比师徒复杂得多。菲尔被彼得打动后,显然是想如法炮制,要成为彼得的野马亨利,将他们这些人的生存之道继续传承下去。而他对男孩的感情也开始不断发酵。
康伯巴奇在威尼斯记者会上说,他觉得菲尔过度阳刚化的男性气质是一种防御机制,彻底遮盖了真实的自我。按照他的逻辑,我们在影片后半部分中看到,这种以自我情感阉割为基础的防御,其软肋也正是情感。菲尔一旦对彼得动情,就像是“破了功”,而由于长期压抑,他并不知道怎样控制这种汹涌的情感。他没能灭人欲,却为人欲所灭。到了这个层面上,性取向实际上已经无关紧要,情感阉割是腐朽的父权制对男性气质的统一要求,影片只是取了一种极端情况。这种话题落在坎皮恩手里是观众的幸运。正如制片人所说,坎皮恩是把握人类欲望的大师,善于挖掘被掩盖的情感。我们甚至搞不清她调动了什么音画元素,就把一个人物从欲望泯灭的状态过渡到了情感决堤。曾听坎皮恩在一个电影节的大师课上说,欲望跟情感一样,不是一个独立的东西,你不能专门拍几个场景来推动欲望,而是要把它贯穿在每个镜头的每个细节里。想必《犬之力》就是这种大师级导演课的教科书吧。
影片的结局,硬汉死在了柔弱的男孩手里。这时我们才理解了片头那句画外音:“要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帮、不救,我还算是什么男人呢?”观众本以为这是菲尔的声音,讲的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是彼得。罗丝对自己阴柔的儿子相对比较包容,与伯班克兄弟的父母形成鲜明对比。换句话说,即使在那样一个艰难的时代,彼得也不缺爱,所以他能够很好地控制欲望,不会把自己交付给没认识多久的菲尔。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一种新的男性气质,即接纳自己的欲望并学会管理而非阉割自己的情绪。
菲尔死于炭疽热,感染原因是彼得的设计加上一点巧合。这个畜传人的疫病以不同方式多次复现,是导演在为主人公之死做铺垫。片中动物的出现不但有推动剧情、埋下伏笔的作用,也是一种隐喻。片名原文 The Power of the Dog,出自旧约圣经智慧书中的《诗篇》:
耶和华啊,求你不要远离我!我的救主啊,求你快来帮助我! 求你救我的灵魂脱离刀剑,救我的生命脱离犬类, 救我脱离狮子的口;你已经应允我,使我脱离野牛的角。 (和合本圣经《诗篇》22.19–21)
圣经对狗没有什么好感,常常是奸邪的象征。而在这篇祷诗中,各种动物都用来指代危险,与刀剑相提并论。坎皮恩在视听上很好地重现了这个隐喻,片中随处可见可闻的牲畜,其实就是四伏的危机。同一篇祷诗前几行还特别提到了牛:
许多公牛环绕我,巴珊大力的公牛四面围困我。 它们向我张口,好像猎食吼叫的狮子。 (修订版和合本圣经《诗篇》22.12–13)
把牛比作“猎食吼叫的狮子”实在有些奇怪,但古文献大多如此,有音律和文本传承的因素。但影片主人公的命运恰好与之对应,因为致命的炭疽热正是来自于病牛。所以“犬之力”大约就是邪恶之力的意思,是危险和死亡,祈祷者请求上帝让他远离之。影片开始就交代了菲尔对病死的牲畜十分警惕,提醒牛仔们要当心炭疽热。欲望爆发、情绪失控的他,就像是被上帝抛弃的祈祷者,最终丧命。
《诗篇》22的作者似乎非常自卑,他先被非人化,又受尽他人的欺侮:
但我是虫,不是人,被众人羞辱,被百姓藐视。 凡看见我的都嗤笑我 [……] (修订版和合本圣经《诗篇》22.6–7)
所以他不断呼唤上帝,希望得到神的庇护。被众人唾弃孤立无援时,最容易将自己的不幸归于超自然力量,也最容易给自己造个神。而所有亚伯拉罕宗教的上帝,同时又都是父权的象征,他在犹太旧约中,就是一个喜怒无常、赏罚无度的暴君。就连基督教新约中的神也会抛弃你,任由你被钉上十字架。
新约《马太福音》27:46中,耶稣受难时对其天父的祷告就引用了《诗篇》22的第一行:
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为什么远离不救我,不听我的呻吟? 我的神啊,我白日呼求,你不应允;夜间呼求,也不得安宁。 (修订版和合本圣经《诗篇》22.1–2)
或许我们造出的神本就不是全知全能的。而菲尔们要受尽磨难,被钉死在父权的十字架上,才能换来彼得们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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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普遍的影评论述,“犬之力”是邪恶力量,由一位女导演来拍,这种“邪恶力量”也自然地被阐述成“传统男性压迫”,然后这种男性压迫的犬之力,被“女性化”的、“柔弱”的、且意志坚定的peter消灭,迎来happy end,确实是现在女性主义浪潮叙事下的好剧本了。但我不这么认为
首先, Phil 之“恶”,是对爱欲对象强烈控制欲的“恶”,这种“强烈控制力之恶”,并不是“男性压迫”专属,这种“犬之力”是不分性别。
再次,Phil 之“怪”,有两个明显的诱导因素,一个是深柜的身份(被压迫),一个是对资本主义“好”生活的反抗(依旧是被压迫下的)。一袭西装的弟弟、虚荣的父母、被资本窥探的土地、看着像是爱慕“虚荣”的弟媳妇、需要打点的政府/大人物的关系等等,Phil 作为耶鲁毕业的高材生,选择用牛仔的姿态/生活来抵抗这一切,才方显得“怪”。但在这两个诱导因素下的这个“怪”,明显不应归为“邪恶”的犬之力。
再来谈Rose,她与Phil的关系,同”婆媳关系“没有本质的区别,就像母亲对儿子的爱欲控制与儿媳作为闯入者角色的冲突(所以这种“恶”硬说是男性之恶我肯定不认可),如果Rose酒馆经营的生活是平素的水平线,那么嫁入富贵家庭就是上升线,处理不好“婆媳关系”是下降线, 被“虚荣”需求作为工具人而不能胜任(不善于弹钢琴)是下降线,担心儿子被牛仔拐走学坏是下降线。每一次“下降线”都是加强酗酒的要素,但是消灭“犬之力”其实只处理了“婆媳关系”,而对于女性“工具人”需求、儿子成长后的远离都将在后续持续发生,Rose下降线不会止跌反弹,Rose并不是被救赎的那个,不能说是happy end。
所以,“导演是否实现了她的表达?”,对我而言是个问题。“ The Power of the Dog”如果只是想讲peter杀手养成记,就当我白看了吧。
最后谈表演与剧本的看法。“冰山表演”——所谓用20%的表演展现包含水下80%的内容。这部片子的这种“高级”表演,好像把观众当做侦探小说读者一般,用大篇幅展现那20%,让观众通过那20%补完剩下的80%,可能很多人很喜欢吧,但我更偏好剧本在能力范围内,通过影像展现出更多的“内容”而不是“表演”。毕竟,观影过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通过蛛丝马迹猜人物的真实人格与动机,这样的导演,更像一个诡计制造者而不是表达者(当然,作为诡计制造者,这部片子算是相当出彩的)。
首先要说这部电影丝毫无关叔侄恋,请不要被营销号的诈骗宣传误导。一直屏住呼吸期待叔侄恋的“刺激部分”到来,会极度影响观影体验以及迎来窝心一刀。
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的存在,即使是Phil的示好,更多的也是出于想要如同Bronco曾经塑造Phil自己一样,将Peter这样一个sissy boy塑造出他认为的男子气概,这种塑造,即是对Phil自身存在的一种强烈肯定,所以无论是在电影里还是在原著里,Phil最心情激荡的时刻就是Peter说出“I wanted to be like you.(我想成为你)”的时候。
为什么这句话对Phil如此重要,因为他本身的同性恋倾向(深柜),并且具备敏锐细腻的特质,而他选择在Bronco的引导之下将这部分真实的自我深深掩埋,这种和自己真实本性的割裂无疑是痛苦的,正如本尼在采访时说,“Phil的残酷正是因为他的脆弱。”
正是被这种内在的脆弱和痛苦驱使,Phil必须不断确认和强调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所有和他选择相反的东西都是恶心的、败坏的。而Peter由一个他所厌恶的娘娘腔男孩主动选择向阳刚之气靠拢,即想要成为他,无疑是在强烈肯定说,你的选择没有错,另一人也会和你做同样的选择。
电影里一直到最后,那场谷仓里抽烟的戏,和Peter那句 “Naked?”才透露出一点Phil情欲被挑动的迹象。
而在书中只是说,那天晚上,那个男孩坐在那儿,看着Phil用赤裸的、受伤的双手编完了那条绳子。
这部电影人物张力的核心,Peter的关键词是恋母,Phil是个人内在与外在的冲突,Rose是自我的消失,接下来会陆续从原著与电影对照的角度,解读Peter、Phil、Rose这三个人物,电影其他细节已经有影评进行过非常好的解读了,我这里主要用原著的大量细节来做一点人物补充。
原著的作者Thomas.Savage,他1915年出生在盐湖城,2岁时母亲改嫁了蒙大拿的一个农场主,他随着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他的母亲有酗酒问题,而他始终不能适应西部农场的生活。
大家应该能一眼看出犬山记在作者真实生活中的对应,可以说The power of the dog本身就是作者精神弑父之书,并且回到过去拯救自己未曾在现实生活中拯救的母亲。
因此,恋母是Peter最深层次的动机,原著里Peter的恋母情节比电影更为夸张,可能是因为很多内心独白无法用画面的方式来呈现。
从电影开始Peter与Rose的第一场戏说起,Peter指着大房子问Rose喜不喜欢其实是他从小的一个习惯,他从小就会收集报纸杂志上的各种很上流、高雅的照片,并把这个剪报本作为未来生活的蓝图,他问Rose是因为他觉得Rose值得生活得像贵妇人一样(潜台词是你喜欢这座庄园吗?我保证未来会让你住进那里之类的)。
这里翻译一段George向Rose求婚时Peter的独白:
他对George.Burbank并无嫉妒,或者即便有,那种嫉妒也是可控的,并非针对他个人的,只是对于任何试图破坏他关于未来的、私密想象的人,他都抱有同等的憎恶。很久之前,他就希望Rose过上她值得的那种生活,这次婚姻只是让一切提前到来,对他来说,她的福祉超过一切,她不用继续在红磨坊里伺候那些他所厌恶和蔑视的客人,不用再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酒后呕吐的污迹和那些带有性暗示的笑容,这场婚姻将确保她的未来,因为他唯一渴望的,就是make a future for her.
另外,电影里Peter很多时候并不称呼Rose为“mother”,而是叫她“Rose”,对于这其中的微妙,电影并没有过多展开,但是Rose本人是否有察觉呢?
这里同样翻译一段Rose和Peter对于“称呼”的心理描写:
他会叫她Rose,很久以来她一直觉得困惑,但她绝不会去询问他的动机,或许是害怕他的答案会揭示出一种不那么圣洁的爱(原著用的是inferior love,直译为”较差的、次等的爱”,这里显然是说Rose害怕Peter对他的爱不像母子之爱那么崇高、完美,而是带有……inferior part。)
Rose这个名字更加符合他对她的想象——被钟爱之人,而不仅是母亲(more the beloved than the mother)。
接着说电影里Rose穿着睡衣和Peter在房间谈话的那一场戏,在邓斯特和Kodi绝妙的演技之下,电影中这场戏已经散发出了些许不伦的气息,但是原著里要更夸张一些。
这个场景开始就是一段心理描写:
现在他站在她的卧房里,对这里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在,因为一个陌生人有权利在这儿扮演丈夫,或许一部分在Peter的计划和意料之中,但一些部分并不是(指当初Peter赞同他们结婚,只想到这会给Rose带来奢侈的生活,而没想到以下部分——),这里那个男人的私人物品和她的东西放在一起,他的剃须刀就在她的香水旁边……
接下来是他们关于星星的对话,电影里因为删减了一部分,反而让这场对话更“正常”了。
原著里Rose因为让Peter停下拨弄梳子的声音,转而说起自己害怕的声音,而引出了老师在黑板上画星星的话题,她说完星星之后继续说:
“我们曾经有一个很大的情人节纸盒,应该是谁从家里带过来的,我们会在里面装满白色的纸片,然后在上面画很多爱心,很多心都是倾斜的,因为我们(all of us)当时都不知道怎么把纸叠起来涂,好让两边对称。”
“你有过很多美好的情人节。”
“很多?”
“因为你在那时候也非常美。”
Rose怔住了,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天啊,他完全误解了她!她只是试图向他证明她曾经也有过一个明确的自我/社会身份(identity),她在学校有一张桌子,在更衣室里有一个带着她名字的挂钩,班级的花名册上有一个她的位置。难道Peter是觉得她在吹嘘她曾经得到过多少星星吗?得到过多少情人节礼盒因为她——Beautiful?多么糟糕,如果让人觉得是她在引导话题,让另一个交谈者不得不说,你很美丽?
Peter说这句话时带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强烈情感,Rose睁大眼睛看着他,注意到罕见的红晕涌上了他苍白的脸颊。
现在来和电影对照一下,电影里Rose说:“我们曾经有一个很大的情人节纸盒,我们会在里面装满白色的纸片,然后在上面画很多爱心……”
电影里没有那句【应该是谁从家里带过来的】,也没有后面提到的我们(all of us显然不止两个人)画爱心的故事,所以在电影里就像是Rose在说她曾经和Peter的父亲度过的情人节,而且后面Peter说你有过很多美好的情人节时,电影里Rose也是带着回忆的语气肯定地说:“Oh,a great many.”,所以电影里就是一场正常的关于追忆情人节的对话。
但是原著里,Rose提到情人节盒子的上下文明显就是在继续回忆她的校园生活,她也不是在说情人节,只是说有个大盒子(Which恰好是个情人节礼盒),她们像老师画星星一样,画了很多爱心放在里面。
所以当Peter的回应是“你有过很多美好的情人节”时,Rose明显懵了,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a great many?”,接着她一长段强烈的内心独白更是【???】
她在跟Peter回忆学生时代的往事,一个严肃的、有关存在主义危机的时刻,而Peter这时候的注意点只在 “You are beautiful.”……要知道Peter非常聪明敏锐,在原著里Rose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过任何不适,她只是和Peter一起散步时,Peter就问她:“我记得你以前并不喜欢散步,但是现在却常常到野外来,是因为另一个伯班克的兄弟吗?”
还有最后一场戏,电影里当George和Rose从葬礼回来时,Peter从窗口看见他们拥抱的身影,然后转身露出一个微笑。
月光下的这幅场景就像是他母亲生命新的开端,为此他父亲移除了自己(removed himself)——牺牲了自己(sacrificed himself)长眠在Beech的山丘下,从而忠实地实现了Peter关于未来的蓝图。
Peter低声念出那句话,Deliver my soul from the sword, my darling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
几个小时前,这句圣经里的话曾如此打动他,现在她新生了(delivered),感谢他父亲的牺牲,在这之后,他从他父亲的医学书里发现,这种牺牲是可以被复制的,一个八月的下午,他在那些书里发现了炭疽,一种可以通过破损的伤口而由病死的动物传播给人类的疾病,就像当一个人用受伤的手编织那些染病的兽皮。
To be continue......
更新:
我想从残酷、天才、对文明的弃绝、脆弱和渴望四个方面来谈谈Phil,残酷必然是Phil最突出的特质,除了电影里对Rose细微的心理折磨之外,原著里还有很多小的细节,例如写一个印第安人带着他的儿子走了两百多英里,来带他看他们祖辈曾经居住的那座山,结果发现山林已经被铁丝网和大门封了起来,他祈求Phil能让他们在山下扎营,只是休息几天,说他是曾经的老酋长的儿子,但是Phil只是带着嘲讽和轻蔑让他们立刻滚回保留地。
这本书里把印第安人失去故土,被像牲畜一样驱赶到保留地的历史写得非常动人,是那种看完会认可白人移民者的确有原罪,以及美国梦简直就是狗屎的动人。
另外,说到Phil为什么总是要烧掉兽皮,他内心独白了一长段自己对那些架着货车从这个农场到那个农场,低价收走农场主们废弃的兽皮、破旧的垃圾,靠这些赚了钱,然后摇身一变装作上流社会的犹太人的厌恶,说他宁可烧掉,也不会像他父母那样,让这些犹太人从中获利。在Phil常去的一家理发店,一个和他父母是旧识的犹太人向他打招呼,Phil就故意说,啊,这不是Greenberg先生吗?
这个犹太人发达之后将姓从Greenberg改为了Green,Berg是犹太姓氏常见的后缀,例如现在Facebook的创始人Zuckerberg,而那时犹太人和吉普赛人一样,都是受到歧视的民族,所以这位Greenberg先生是最忌讳别人提起他原来的姓氏的。
Phil可以说是非常享受地看着这位Greenberg先生脸色变得通红,看着他的妻子和孩子神色变得僵硬。
Phil有种非常可怕的天赋,他似乎总能精准嗅出一个人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然后给予痛击,某种程度上,这种残酷的洞悉力或许正是来自于他藏有自己的秘密太多年。
Phil的天才已经有其他影评列举过了,例如他全A的大学成绩,几乎听一遍就会弹曲子,自己做的一些手工艺品等等,这里我想选取原著里一个非常有意义、让很多人物形象都变得更丰满的情节来说一下。
Rose因为在农场里几乎没有任何事可做,她就用山坡上的杂草编织了一件花艺品,当她把这个花艺作品拿给George看时,George表面上赞美她,但是内心却几乎痛苦和怜悯地想,天啊,她在用杂草做花,如果Phil看到了,他会嘲笑她至死,从今以后,我要给她买无数的花,真正的花,她再也不用拿杂草来编织花朵。
那束“花”就放在客厅,但Phil是怎么看的呢?
他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东西,Phil站在那儿,他凑近观察,在她捡来的一片平整的页岩上,弯曲的风滚草向上卷曲,外层编织成了一个精致的球形,里层的卷须更稀疏,那里笼罩着什么,像一对火焰般鲜红的羽翼,一开始那对羽翼的材料迷惑了他,但很快Phil认出来那是一种长在畜栏边的植物,一种凝固的血液般的颜色,叶子平坦而锋利,她一定是将它们浸泡在水里,让颜色变得更浅,晾干之后,这种锋利的叶子就精美地卷曲了起来。她将它们从中间撕开,现在它们栖息在内层的草枝上,像一对猩红的蜂鸟翅膀。
By God,Phil想,那个女人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危险。他后退了一些,继续注视着那束“花”,他一向是个敏锐的观察者,当他看着那些翻滚的云层时,他看到一张恐惧的脸、或者是微笑、皱眉,风总是有一种特殊的韵律。准确来说,这是他的天赋,从自然的材料中创造出一些能激起人感知的物品,这种天赋让他能看到那座山峰阴影中狂吠的犬。
By God,他低声咕哝,看着那个女人做出的东西,她一定相当为自己骄傲,能用如此微不足道的杂草创造出如此美丽的东西(so much out of so little),为什么?这东西看起来几乎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他再一次认真打量着它,它是什么?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或者一簇被烟雾环绕的火焰?So much out of so little !
Phil非常敏锐,当他独自一人时,他并没有被对Rose的厌恶和仇恨蒙蔽,他几乎是纯然在欣赏一件美丽的作品,而这件作品又揭示出了如此多的东西,它就是Rose内心的映照,一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一簇被烟雾窒息的火焰。
Rose一定想不到,在George眼中,这只是一堆试图模仿花的杂草,但是在那个令她恐惧的Phil眼中,反而照见了她真实的内心。
To be continue......
接着说Phil对文明的态度,其实属于某种程度的身份危机,源自于他的父母,老伯班克夫妇是典型的well-educated的精英阶层,原著里没有提到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西部农场生活,但是有写老伯班克夫妇试图把文明带到这个蛮荒的西部,他们总是举行高雅的宴会,邀请附近的农场主们来赴宴,但是每一个人坐在伯班克夫妇的餐桌上都开始觉得不自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如何举止,甚至当宴会结束,那些农场主夫妇们开车回家的路上,会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和身边的人结婚,他们的生活充满了无意识和无意义,而伯班克夫妇们带给他们的这种感觉,激发的这种思索令他们感到陌生又不自在,最终这些宴会不再举行了。
伯班克夫妇在西部经营农场,但是他们从来不骑马、也不打猎,甚至很少到户外去,可以说他们本质还是那个文明世界的精英,同时他们也试图以文明世界的方式来养育自己的两个儿子,但是对于Phil来说,聪明的那个孩子总是会看父母如何做,而不是听父母如何说,书中有个很典型的情节。
一个圣诞节,伯班克夫人给George送了一件蓝色的睡袍,George为了让母亲开心,就立刻穿上了这件睡袍,而此时Phil走进来,对弟弟的穿着开始毫不留情的嘲笑,这时伯班克先生说,Phil,除了这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文明的世界),在那里人们的确会穿着这样的长袍,我也曾经有一件。
而Phil几乎是立刻反击父亲说,我们现在生活在这个世界,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世界那么好,你们为什么会离开它?你自己有答案了吗?
Phil的身份危机源于此,他在西部长大,看穿了那个被父母抛弃的文明世界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美好,但是伯班克先生养育他们的方式又让Phil无法融入本地的生活——直到Bronco的出现,于是Phil完全转身拥抱了倾向蛮荒的牛仔生活方式。
所以影片和书的刚开始他都不停跟George强调,如果没有Bronco他们会在哪里,是Bronco教会了他们如何管理牧场。
其实Phil的这句话无论从逻辑还是内容上都是一句“谎言”,无怪乎George会表现得那么心不在焉,因为在George看来,他们并没有必要以Phil现在的方式来经营牧场,他就是按照父母的方式来的,雇佣牛仔,跟银行家们打交道,这就是老伯班克夫妇经营牧场的方式,而实际上他们这种方式也把牧场经营得非常好,富裕得惊人。
由于我们自己的认知,和Phil采取的生活方式,很容易误解牧场主是一个需要亲自辛劳、阶级不高的“职业”,实际上西部牧场主可以视为南方的种植园主,他们是典型的特权阶级,州长的政治献金人,银行家的座上宾,书里写伯班克家族的姓氏在“全美杰出人物名录”里,而Phil当时一进入耶鲁,因为他的家族名望和财富,各种男子俱乐部就来就对他大献殷勤。
Bronco对Phil的实际意义是带给了他另一种生活方式,一定程度上帮他解决了身份认同危机,Phil这种非要强调说没有Bronco就没有他们现在,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在心里将Bronco无限夸大和神化。
虽然Phil的部分还有很多可以讲的,但是因为看了电影这么久,热情有所冷却,所以趁着热现在赶紧讲一讲我认为书里写得最好的一个情节,即州长夫妇在参加完那场尴尬的晚宴之后,开车回家的路上的一段对话。
在开车回酒店的路上他们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开始的几英里,州长在想人们之间的陪伴可以变得多么难以忍受,他很难坦言,但的确人们大多时候聚集在一起只是出于无聊,或者利益。他的这次拜访是为了打动这位新的伯班克夫人吗?毕竟每年的政治献金中总有一部分来自伯班克家族,他需要保证这个。
不过现在——他在想什么?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想要捍卫一下那位伯班克夫人的冲动。
“难以想象George.Burbank居然娶了一位那么美貌的女人。”
“能给我点根烟吗,darling?”州长夫人说,“她也没有那么美。车里的风太大了……我想她的确很漂亮,不过她吓坏了,而且,还要装作她很习惯鸡尾酒,酒精也有点影响她了。”
“我可没有注意到。”
“是你不想注意到。”
“说到注意,你注意到桌子上摆放的那些花了吗?”
“如果你叫它们花的话。”
“Well,你怎么看?”
“我认为它们——很聪明。那些花束简直在哭喊着希望得到某些评价。”
“你完全没有提起。”
“应该是你来,亲爱的。没有一个女士希望另一位女士夸她聪明,那和说她太有攻击性没有区别。”
“我完全不觉得她是在试图证明她很聪明。”
他们又一次陷入沉默,在黑暗中拐过几个弯后,州长夫人突然说了一句他正害怕她会说出的话,她说出了一个某种程度上逗乐了他的痛苦想法。
“……她不会坚持太久。”一辆汽车正好在他们前面停下,州长假装没有听到,“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她可能已经在自己的新身份里失败了。”
“你总是能很快看见失败,不是么。”
“就在我们上车之前,她对我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她说,夫人,你很善良。”
“这句话又有什么见鬼的问题?”
夫人转头对他露出微笑:“放轻松,别那么烦躁,亲爱的,我想要再来一根烟。”
这段对话里描绘出的人性幽微实在太值得探讨了,让我们一层层说,首先是州长和夫人都完全看出了Rose的紧张和不习惯,她的表现在州长心中首先激发出来的是一种想要维护她的欲望,这一点难道不是无比符合人性吗?
看到一个焦虑紧张、不适应他们圈子的美丽女人,作为一个有修养的男性,州长首先是下意识地要为她说两句好话。
州长夫人先是说她也没有那么美,是出于一个女人在听到丈夫夸别的女性美貌时的第一反应,不过接下来她又说Rose的确很美,这其实也是她的一种同情,而且她的观察其实比作为男性的州长更细致。
很有趣的是,当她指出Rose吓坏了的时候,州长的第一反应是否认,他说“我可没有注意到”,是在继续试图捍卫伯班克夫人美丽得体的形象,但显然他注意到了,接着他提起花,继续为她说好话。
然而州长夫人要坦率得多,当她说Rose没法在那个身份里坚持太久的时候,州长的反应真是太微妙了,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并且他一边想要捍卫Rose,一边又的确被她的惊慌、焦虑和尴尬给逗乐了,但是这种想法是如此的不文明、不绅士,所以他被逗乐了这个念头本身就是一个【痛苦】的想法。
所以州长害怕州长夫人将它说出来,打破他们之间的那层文明面具,于是他先是装作没听到,然后开始变得烦躁。
最后写一写Rose。我认为我们生活在父权制的世界里,即使身为女性,也被训练为本能就是厌女的,就像我想写点什么的时候,也是下意识地从两个男性角色开始。
Rose在电影里和原著中的角色设定是一脉相承的,她属于一种最经典的女性文学形象类别,所以我这里会借用一点弗吉利亚.伍尔夫的《到灯塔去》来谈论Rose。
Rose就是拉姆齐夫人,一位“房间里的天使”,被教育、被驯化为圣母般承载男人的情感,无限温柔地包容和抚慰他们的迷惘、痛苦、破碎,她的世界就在“房间”之内,她的价值就在于此,她与广阔的外界并无真正的关联。
Rose是一个城市中产阶级的独生女,父母都很宠爱她,文中写到,她读完初中之后,她父亲很乐意继续为她付高中的学费,所以她就继续念了高中,她在高中颇有一点茫然,园艺上倒是很有天赋和创意。
这里的描写是一种非常specific的笔触,就是当一个1900年代的女孩高中毕业时,她是茫然四顾的,社会上的任何所谓“工作”,都默认为只是你结婚成为housewife之前的一个短暂阶段,职业或者学业上整个社会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指引,也没有任何期许。
和之后Rose的一段独白做对比,当Peter来农场过暑假时,他总是长时间的在屋子里看书,Rose感到很失落也很不解,她不明白Peter怎么能为了那么遥远、那么虚幻的目标而坚持这种近乎艰苦的学习。
这是一处很明显的对照,Rose不明白的是,对男性而言,那攀登的阶梯是真实的,是可以行走的,而1900年女性只有一条滑向所谓“舒适之地”的下坡,所有对男性开放的阶梯,对她是“虚幻的”。
Rose高中毕业之后去了一家餐厅弹钢琴,在那里她遇到了Peter的父亲,他们的相遇中也是写男性的激情,男性的爱慕,对Rose主动的心理情感,她是如何看待Johnny的追求是丝毫没有提及的,仿佛她就只是一个接受的容器(和她在接受George时的写法类似)。
里面写到,Johnny在芝加哥无法立足,于是来到了小镇Beech,这里的荒芜让他痛苦,他总是会抱怨这里的生活,说他们不该来到这里,而每当这时,Rose总会用那双美丽的眼睛祈求他不要再说了,她只是用眼睛看着他,而从来不会将这些祈求或者责怪说出口。
Johnny在小镇行医几乎从来不主动收钱,他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全靠病人自愿给或不给钱,而他们的生活几乎全赖Rose将他们的那栋房子作为旅馆来经营的收入,她将旅馆经营得很舒适,远方来小镇的人们都愿意住在这里。
之后,镇上酒馆的一个妓女生得了肺痨,Johnny行医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他去看了她几次,知道她的情况越来越差,而酒馆担心痨病病人死在自己的房子里,已经决定要把她赶出去,这时Johnny回到家,想着如何说服Rose帮助那名妓女,他说:
“不管怎么样,她最多也只有一个星期了,或许比这稍微长一点,但她再也没法从床上起来了。现在酒馆的人说他们不希望她死在那儿,不过,没人会想死在那种糟糕至极的地方……”他看了一眼Rose,“当然,也有人会说她本来就不值得什么好结果。”
“哦,冷酷无情的john。”Rose故意说,“好了,我早已经在这儿为她准备好了一个房间。”
由于接纳并照料了那个妓女最后一程,Rose他们的那间家庭旅馆从此被叫做“Whorehouse”,他们的生意变差了,Rose被排除在Herndon的中产阶级太太圈子之外,当医生一家去城里时,她们也不再和她打招呼。
Rose对Johnny所带给她的一切全盘接受,但我认为在这个时刻,她不止是“房间里的天使”,她是实际上的照料者与养家者,这其实带给了她一定程度上的“自主权力”和“自我实现”,让她在被动的情况下和世界建立了关联。
所以在之后Johnny死后,Rose独自养育Peter时,她也是一个很快乐的女人。
她的痛苦开始于George真正让她成为了“房间里的天使”,她不需要做任何事,她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像那些贵妇人一样去购物,伯班克家的富有程度足以让她在Herndon买下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就算这里没有的东西,店员们也会很乐意从任何地方为她采购过来。
书中提到Rose去Herndon的任何一家店铺买东西都不需要付钱,只需要签字就好,他们会定期给伯班克家族寄送账单,而George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经验是,贵妇人是从不需要自己付钱的,这是一种很不贵族的行为,她们只在自己小巧的手包里装着几十美金付给店员小费,所以每次George会Rose出门时随手递给她几十或者一百美金。
Rose几乎只在新婚后第一次去杂货店买食材而不用排队时感到了惊喜,实际上之后她每次去Herndon购物都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她每一次签下伯班克的姓氏都是一种自我消失的痛苦(那为什么她还要去继续购物?因为她必须dress forGeorge,这就是她的工作)。
在前文提到的她和Peter那次谈话就是发生在其中,她开始越来越多地回忆过去,试图回到那个自己在教室里有个位置,有一个写着她名字的更衣柜的时代。
文中一对犹太人父子上门收牛皮时,Rose刚开始想让他们给Phil或者George写张支票,但在那对父子说自己只有现金,并且一再希望Rose收下现金时,她接过那三十多美金时还在想她会把钱留在玄关,因为这是Phil的钱,但是当她把这几张纸币攥到手中时,她就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渴望,她渴望拥有一点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拿着钱跌跌撞撞地往房间走,一边走一边想说,天啊,我变成了一个什么,一个酒鬼、一个小偷,最后她昏倒在客厅里,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散落在她身体旁边。
回到电影文本,Rose的第一个镜头是她在餐馆里一边拖地一边哼歌,很明显她是快乐的,而电影有一个绝妙的改编,如果说我们无法共情1900年代女性的处境,那么当Rose踏入伯班克宅邸的那一瞬间,镜头跟随着她,我想绝大部分女性,应该能体会到那种折磨了女性几千年的“从夫居权”时刻,而Rose在Phil这里受到的心理折磨,是无数女性千百年来在“夫居”中受过的。
犬之山,愛與恨之山
廖偉棠
無論叫《犬之力》還是叫《犬山記》(The Power of the Dog在Netflix的官方譯名),這部金球獎最佳劇情片、奧斯卡獎的大熱門,註定成為話題作。雖然它極其克制、善用弛緩製造張力,但因為它的同性情慾暗示,人們還是忍不住會把它跟《斷背山》相聯想。
不過,珍·康萍(Jane Campion)註定和李安截然不同。斷背山是有形的,犬之山是無形的,兩者都深藏在長情深情的牛仔心裏,但後者給自己帶來了徹底的毀滅。珍·康萍的導演手段一如戲裏面的彼得(寇帝·史密-麥菲飾),是隱忍然後一舉絕殺式的。
「犬之力」的典故來自舊約聖經,電影裏直接拍攝了彼得翻閲這一頁:"Deliver my soul from the sword, and my darling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這句話符合彼得的行為動機:弒父救母。美少年彼得不是主角,勝似主角。作為男主角的菲爾·伯班克(班奈狄克·康柏拜區飾)則從一開始的兇悍牛仔、掌控家人和彼得母子命運的惡人,漸漸地軟化,成為彼得的獵物。
有一個鏡頭極為隱喻,是電影轉折的關鍵:菲爾和彼得追逐一隻野兔,當菲爾掀起一條條原木發現受傷的野兔時,他心中是把野兔比擬為身邊嬌弱任其擺布的彼得的;然而彼得撈出野兔,愛撫然後利索地扭斷它的脖子,那一刻彼得心中的野兔肯定是菲爾了。也就是在那一刻,菲爾手中原來因為閹割公牛造成的小傷,被原木磨成大破口,鮮血淋漓,啟示了日後彼得的復仇。
菲爾·伯班克本來已經全身裝甲如刺蝟,對身邊任何人保持警惕和刻薄,尤其對介入他的純雄性世界的彼得媽媽羅絲,他簡直像厭女症患者一樣欲除之後快。他最初也多番嘲笑彼得是娘娘腔,這其實應了一句俗話:「恐同即深櫃」。漸漸他的秘密被觀眾和彼得發現,原來他一直眷念着死去二十年之久的另一個牛仔:野馬亨利(Bronco Henry)。
菲爾把亨利奉為偶像、視為不可冒犯的聖人。實際上他反覆褻玩亨利遺下的一角襯衣(或者汗巾),即便平時也把它藏在私處晝夜廝磨。這就是他的愛,極端壓抑又極端猛烈,因其隱秘而成為了這個全副武裝的男人唯一的軟肋——阿喀琉斯之踵。彼得也是掌握了這一點才能反殺。
其實從一開始,菲爾就被彼得吸引,也許他從彼得製作紙花的纖細裏看見了二十年前那個自己:耶魯古典文學系輟學的高材生。後來他進一步考驗彼得,驚喜於彼得也能像當年的亨利和他自己一樣,從荒瘠的山脈看出嗥叫的野犬,便真心把他引為同類,並且決意以亨利「培育」自己的方式操練彼得。
然而彼得早有心計。彼得和菲爾的不同在於,彼得知道如何面對和處理自己的野心、慾望,無論他是不是同性戀。有一次他們閒聊,菲爾自得地引用亨利的話試圖「啟蒙」彼得:「野馬說面對艱難時的耐心,讓你成為男人。」
但彼得回答他:「我爸爸說面對障礙就要移除障礙。」——小說原文是「仁慈就是努力為愛你或需要你的人掃除路上障礙」,這時候彼得的殺機已經表露無遺,因為他心目中這個愛的對象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媽媽——被菲爾處處刁難針對的羅絲。
彼得的父親自殺後,羅絲再嫁給菲爾的弟弟喬治,但喬治根本沒有能力成為父親,菲爾卻自投羅網成為待弒之父的角色。不過如果珍·康萍就這麼拍下去,那就是一部暗黑懸疑片了,她沒有忘記真正的主角是菲爾,這部戲是關於菲爾的悲劇。
讓菲爾纏綿悱惻不能自拔的後半生情懷,來自於亨利救他於風雪那一夜的親密接觸(當他告訴彼得這個秘密的時候,彼得緊接着問了一句「你們裸體了吧?」菲爾不置可否)。亨利之拯救,菲爾珍藏了二十年,坦然告之彼得,那是菲爾心甘情願——他那時已經徹底愛上他的獵人,雖然他還以為後者是獵物。是愛,讓狩獵關係陡轉的。
這場對話開始之前,復仇已經開始。羅絲忍無可忍把菲爾要燒掉的牛皮送給了印第安人,換來一副柔軟的手套(象徵着她的兩任丈夫都不能給她的温柔,只有彼得能給她,但她以為這時彼得也被菲爾奪走了)。菲爾大發雷霆,威脅要對付羅絲,這讓彼得堅定了除去他的決心,彼得順勢送上染有炭疽病毒的牛皮,菲爾用着牛皮繼續編織他要送給彼得的牛仔皮索(象徵着來自亨利之愛的傳遞),這一隱喻,是愛慾與死亡之舞的巔峰。
這是彼得的復仇,也是無數被菲爾閹割的公牛的復仇——別忘了是閹割牛睾丸讓他破了手,這是菲爾自己的情感閹割的象徵,最後這種來自男權社會對同性戀情結的自我審查,也得到了復仇。
也許,愛上彼得之後的菲爾根本知道這一切。珍·康萍保留了菲爾與亨利關係的曖昧不明,也沒有讓彼得與菲爾真的斷背山一番,卻設計了一段堪比王家衞之細膩的「遞煙」,彼得與菲爾以煙代吻——有了這一幕,菲爾死而無憾。且甭管這是不是彼得對獵物最後的憐憫。
菲爾果然染上了炭疽,在送院路上慘死。死之前的連續鏡頭,珍·康萍毫不吝嗇了,菲爾自知自己患上傳染絕症必死無疑,用沒有受傷的手推開他愛過的弟弟喬治,他還想把編織好的皮繩索交給彼得,也許要對質但更多是為了道別。然而彼得只是遙遙地在窗後窺視這一幕,就像當初菲爾在窗後窺視羅絲酗酒一樣無情。
這件致死的禮物,彼得戴着手套審視片刻就藏到床底下了,也許有機會時他會拿去毀滅掉吧,也許他會留着作為一段記憶——畢竟沒有人知道菲爾曾經徹夜為他編織這愛的信物。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像菲爾愛撫野馬亨利的遺物一樣愛撫它。
這時候回看犬的隱喻。彼得在山的陰影中看見的那隻犬,和亨利與菲爾看到的那隻,怎麼會是同一隻?後者看到的是「野性的呼喚」是自然慾望的誘惑,是犬背山;前者看到的是犬嘴裏的獠牙,是反噬的犬之力,捍衞所愛,形同刀劍。
(原刊上報專欄)
【以下为总评价,想看细节分析请直接下拉】
【本片符号系统和意象并不复杂,如果是熟悉绝大部分常见电影意象的人完全可以跳过这篇分析按自己的想法打分】
【细节只是我个人认为对人物体现做得好或埋下伏笔的地方】
首先说,这片子无关同性。
我看短评里有无数张口就是“宣传的噱头是叔侄恋自己被骗了”打低分的人,我想他们大概率看不到这篇影评,但我还是要写在这里。本片不会在大陆公映,不需要各位的票房,奈飞也没给大陆的朋友们提供服务,所以这片子根本不会在简中媒体上大肆宣传。所谓看到的“宣传”,是因为主演BC本人的名气导致营销号搬本片的预告,抓住吸睛点“叔侄恋”来吸引热度。
这是营销号行为,与电影毫无关系,请在打分之前搞清楚这一点。
在看《犬之力》这部电影之前,我紧赶慢赶加急看完了被我拖了两个多月的原著,所以对片子大概的情节有所了解。不得不说本片实在是相当忠于原著,但是又在原著的基础上有些微妙的改动。删去了Johnny的部分,也将书中卖手套的印第安人和买动物皮毛的犹太人结合了起来,更是加了几场性张力爆发的戏。
这就将电影领向了一个与书不尽相同的维度。
有看过原著的人觉得,书里Johnny的部分更为精彩;书里的Peter比电影更为残忍冷血;书里Phil的角色更加刻薄而混蛋;书里的Rose更加懦弱。当然书里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扑面而来的荷尔蒙爆棚的性张力,对于Branco Henry的一切,对于Phil对Peter的感情,都仅仅只是点到即止,到底是兄弟还是朋友,抑或是恋人,都不去说破。
但是简导无意把犬之力拍成原著那样的故事。原著的戏剧性本就不强,简导更是进一步弱化了电影的戏剧性——直到结尾。
简导磨刀一个多小时,拔刀的一刻刀光锃亮,一刀下去稳准狠辣,观众都被捅懵了没觉得疼,等觉得疼了早就血流如注了。
简导的剧本里,Peter并没有那么冷血,Phil也没有那么刻薄。从Branco(我看到他的年龄的时候真是一口老血,他跟Phil在一起的时候都四十五六了,Phil才十五六岁)到Phil,从Rose到Peter,再说George,每个人都有错,但每个人都没有犯下大错。Phil刻薄、暴躁但也脆弱易碎又纯情;Rose可怜,但是她同意George求婚的时候不可能毫无目的,何况她还酗酒;Peter爱自己的母亲,但是也极度冷酷无情,利用Phil对他的爱杀了Phil;George与Rose结了婚,但是他懦弱木讷,几乎不曾维护过自己的妻子。没有纯粹的恶和纯粹的善,不是单纯的好或者打定主意的复仇。每个人都仅仅只是人,每个人都在正常的生活,只是他们的生活相互挤压、相互冲突,最后走向不可避免的崩塌的结局。
不要去评判任何一个角色,简导不关心道德。
从Phil的角度来说,Rose是他生活的闯入者,是他为自己牢牢筑起的“男性世界”的不安分因素。他排斥Rose,不光是因为她打破了他这么多年平静的生活,也因为她身上有着他无比排斥的女性气质。Phil畏惧女性气质如同畏惧洪水猛兽,他选择用无休无止的嘲讽表达自己的畏惧,仿佛他在口头上占了上风,这一切就不再对他形成威胁。
因此他打压Rose。因此他嘲笑Peter。他也嘲笑自己的弟弟,称他为fastco。
Phil是个悲剧人物。他强大而刻薄,他脆弱而孤独。他压抑,也有着涌动的欲望。正如原著作者对Phil的评价,Phil hates the world if the world hates him.而扮演者BC对Phil的形容更加确切,he tried to destroy the world before the world destroy him.Phil总是会被摧毁的,没有Peter也可能会在将来有某个Jack,Phil是个已经被成长环境和成长经历损毁的人,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救赎。但也不必同情他。他只是个普通人。
从Peter的角度来说,Phil让他的妈妈不开心了。片子开头的旁白就告诉所有人,自从他的父亲死后,Peter的唯一目标就是让他妈妈开心。他选择杀了Phil,一劳永逸地替妈妈解决所有问题。他孝顺,的确,但他也冷血。解剖一只那么可爱的兔子而没有丝毫动容(天可怜见的,看那一幕的时候我正在吃零食…手上的零食突然就不香了),原著中对Peter杀鸡的描写更是传神,只说他穿着白衬衫轻巧的将鸡脖子一拧,鸡就在他手上断了气,过程迅速,他的白衬衫上甚至不会溅上一滴鲜血。Peter残酷而冷血,我甚至不知道他最后对Phil的示好是猎人对猎物的最后的怜悯,是引诱Phil上钩的最后的诱饵,还是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简导第五段的镜头太过暧昧让人迷失,抽同一支烟的烟雾缭绕中整个关系的实质并不能被普通观众看清。
这部电影像是真正的“偷窥”,从每个人的生活里截取种种片段呈现给观众,这些片段里他们克制的生活。简导拍的是人,男的,女的,爱过的,没爱过的,贪婪,懦弱,欲望,镜头下每一幕都是静静流淌的小河。生活犬牙交错,如同风过山谷,其实远远看着就好。
镜头和配乐都是一绝。镜头风格很类似于泰伦斯·马立克,我太过爱泰伦斯·马立克,也理所当然的爱这部电影的摄影风格。
Kirsten Dunst的表演非常出色。非常、非常出色。Rose的整个变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了救命!)在多个维度上展现得淋漓尽致,Rose的逐渐崩溃增大了Phil的存在的压迫感。我看着Kirsten Dunst的表演,尤其是她奔跑过去要求用动物皮毛换手套的那一场戏,我几乎屏住呼吸。那是她最大的反抗,那双手套是真正属于她、而不会被Phil嘲笑的东西,那是她最大的自由。那一场戏仍然静默,但是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残酷的美。
我印象最深的一幕是Rose在聚会上端着托盘,Dunst那一步摇摇欲坠的后退使我神经绷紧,也使我头皮发麻。
她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书写了一只被狩猎的野兔,从那个一头柔软细腻金发的快乐女人到一只惶恐,尴尬与摇摇欲死的猎物,她使想起错开在山林间的玫瑰。
另外,容我夸一下BC。
Benedict Cumberbatch,这么多年了,他总算交出了我想看到的答卷。他就是Phil Burbank,那个强大又脆弱的西部牛仔。我总是评价他的演技,这次竟然静默无语,因为我无法去评价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只能说,最后看到Phil被装进棺材时的镜头我悚然一惊。Phil死了,他的灵魂走了,我突然意识到躺在那里的是BC。我突然意识到这个角色其实是他演的。这次的威尼斯,他在我心中是无冕之王。(当然我还没看《倒影》)
(还没写完!!!!!!等我慢慢写片子的细节!!!!这片子细节也太多了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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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次碎嘴的更新。
又看了一遍,这次肯定的觉得Peter有俄狄浦斯情结。换句话来说,恋母。Rose在他眼里是有身为女人的吸引力的,这孩子的恋母情结虽病态但可控。
那么Peter为了Rose而杀掉Phil也就完全可以解释了。
这么看来,Peter应该不曾爱过Phil。
另外,Phil很可能恋父(考虑到Bronco的年龄和他们的关系),他对Peter说不上爱,只能说是有好感,这种好感其实源于他对Bronco的爱。【代餐不健康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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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更新了。
现在觉得Phil对女性气质的恐惧和讨厌大概率来自于Bronco。Bronco讨厌,所以他也讨厌,他小心翼翼的让自己保持着牛仔的形象,阳刚、男子气概,与娘炮扯不上半点关系。
这既是一种微妙的“传承”,也是Phil对Bronco深刻的爱——他一直有努力让自己是Bronco喜欢的样子。【明明这不是部基片但我还是为Phil和Bronco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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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了。刚看了个BC的采访,他说Phil残忍正是因为Phil脆弱。
好吧,不愧是诠释这个角色的人,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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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写细节属于想到哪写到哪,等写完了再来仔细理一下顺序
【细节1】Phil对Bronco的感情
我以为这个细节其实挺明显的?没想到貌似的确有人没看出来。
在这条汗巾上绣着两个字母,BH(见上图),BH正是Bronco Henry这个名字的缩写。Bronco Henry这个名字,但凡是认真看了电影的,就会对他有所印象——毕竟Phil开口闭口都是Bronco,跟人聊天说这是Bronco说过的,提及某些经历某些技能说这是Bronco教会我们的,连跟自己手下的牛仔一起喝酒都要说敬Bronco。
截图的这一段戏,性张力几乎要溢出银幕。
从裆部抽出的汗巾、虔诚而静默地擦拭身体,然后将汗巾覆盖在脸上反复嗅闻、让少见的精致布料反复轻柔摩挲胡子拉碴的脸庞......这一串动作已经是男性崇拜的顶峰,也是Phil欲望达到的顶峰。更别说放下丝巾后Phil伸向下半身的右手,那种缓慢而又坚定地肌肉动作,我十二万分地肯定Phil一定是在jerk off。
这段戏是Phil一个人的独角戏,有青草的粗粝、阳光的温暖和森林小溪的美好寂静。Phil在林间放松下来,脱掉衣服。他的孤独,他的脆弱,他的温柔,他压抑的隐秘而涌动的欲望,在这场戏里不加保留的被展现出来。
Jane实在是太懂男人的双面性,和那种男性最原始最野性的性崇拜。两分半钟的戏,这一切体现得淋漓尽致。
简导说,Phil是个脆弱易碎的人。而这一幕,可以说是对他的脆弱易碎最直接的表现之一。同时也可见Phil对Bronco深深的迷恋(此时Bronco已经离世二十年了!),而这一切都为他最后死于Peter手下埋下伏笔。
这场戏也是我认为该片在【偷窥】这个视角上做到极致的一场戏,刻薄而强调男子气概的Phil孤独与温柔的一面被导演的镜头静静地凝视,不加保留的暴露在观众面前。在这场戏之后,Phil强势的一面在观众眼里不复存在。他的暴怒显得色厉内荏,他发现偷窥者的一刻显得惊慌失措甚而有些可笑。Phil在这场戏里暴露出了弱点与感情,就注定了悲剧的命运。
【细节2】
这个不能算是细节只能算是给想嗑叔侄的人看的:Bronco,生卒年月1854-1905.Phil,生卒年月1885-1925. Phil自己亲口承认说是在与Peter一样大的年纪遇到Bronco的,那会儿Bronco四十多岁,Phil十五六岁。片子的故事发生在1925年的蒙大拿,Phil将Bronco的马鞍、Bronco的汗巾保留了二十年整。他对Peter好,是因为看到了一点Bronco和自己的影子。换句话来说,Phil是在吃代餐。也是一丁点分析吧。
Peter与Bronco那个矫健的牛仔并不相像,但是他能看到Bronco和Phil所看到的东西,身上也有着Bronco和Phil所有的气质。
【细节3】Phil对Peter态度的转变
很多人觉得突兀,那我就分析一下吧。
Phil对Peter态度的转变,来源于口哨声中的那场戏。
在嘲笑的口哨声中,Peter目不斜视地穿行其中,然后折返。四周的哄笑在他波澜不惊的脚步中渐渐低下去,最后陷于沉寂。所有嘲笑他的牛仔都静默下来看着他在他们之中走动。他那种波澜不惊的脚步和神色震住了这群西部牛仔。Phil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看着Peter,在口哨四起的时刻并没有出言维护他。但当Peter震住其他人的时候,Phil意识到Peter身上有某种坚定的、与他相通的男子气概。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孩儿是个“可造之材”,有着沉默而阴郁的力量,像当年的他也像当年的Bronco。但他喊住Peter的一刻,除了这些想法,也有拉拢Peter使他与他的母亲Rose相疏远的意味。Phil想借此摧毁Rose——那样的话,Rose就真的无人可以依靠了。
【细节4】纸花
Phil被放在桌子上的纸花所吸引。虽然他出言嘲讽、并且用纸花来点烟,但是他终究是敏锐的发现了、并且被吸引了。同去的别的牛仔都对纸花视若无物,只有Phil注意到了。他不修边幅的外表下有着与表面的粗犷并不匹配的细腻,所谓男子气概只不过是对真实自我的伪装。
这一幕里Phil也用食指触碰、揉搓纸花的花蕊。这个动作其实有种不动声色的性暗示,算是对他隐秘欲望的一种捕捉。
【细节5】拉德茨基进行曲
Phil吹的口哨、Rose弹的钢琴,都是同一首拉德茨基进行曲。拉德茨基进行曲其实流传甚广。即使是不知道这曲子名字的人都听说过它。(片子里Rose开始弹琴的一刻大多数人应该都会觉得耳熟吧?)
这曲子不难,而且雅俗共赏。但即便是这样的一首曲子,Rose也弹不好。
Phil骂她是为了权钱才跟George结婚的,骂她一无是处,对她冷暴力,骂她附庸风雅,都不如这曲子来得打击大。Rose在拉德茨基进行曲上的失败和Phil在这上面的擅长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几乎是坐实了她“一无是处、附庸风雅”的一面。双重打击之下,她几乎崩溃。
而Phil吹口哨的时候有种居高临下的窃喜,猎人对猎物的残忍。而Rose确实是几乎崩溃了,她在俯视的视角下缓慢蹲下,几乎绝望。
一个真正“阳刚”的男人是不会采用这种微妙而残忍的折磨方法的。
他采用的打压Rose的方式虽然残酷但也同时细腻,这样折磨的视角使人以极度不舒适的方式感觉到这个人的残忍里有十分精巧和矛盾的细致鄙薄,与他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的男性气质相悖。
【细节6】犬山,以及Peter如何彻底取得Phil的好感和信任
Netflix给本片的官方译名正是《犬山记》,犬山二字正是来源于此。山峰上连绵的阴影的形状,在Bronco和Phil看来都是一条狂吠的狗。而这是仅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本片在此前的情节里Phil也曾站在别的牛仔身边眺望远山。那个牛仔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说他总是这么眺望一定看到了什么东西。又问他George有没有看到Phil所看到的。Phil先是笑而不语,然后说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没看到就是没看到。山的那边并无什么东西。
能看见狂吠的狗的,只有Bronco和Phil二人。这是个秘密。
但当他问Peter的时候,Peter也看见了那条狂吠的狗。这个秘密为第三人所共享。Phil看向Peter的眼神里是震惊和欣喜,对于“同一种人”的认同。他在Peter身上看见了Bronco的影子,也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决定像Bronco对他好教他牛仔技能那样去引领Peter走上同样的道路学会同样的技能,他完完全全的交付了自己的信任。
其实,若不是Peter也看见了山的犬影,他想要取得Phil的信任还要费一番周折。毕竟Phil同样敏锐聪慧。
但是Peter看见了犬影。
Dog在圣经中代表着毁灭性的力量。Bronco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看见犬影的Phil确实展现出了那种毁灭性——他对于Rose来说就是毁灭。看见犬影的Peter更是毁灭——对于Phil自己来说。
Phil向往那座山,最终也被那座山所毁灭。是个恰如其分的结局。
【细节7】Peter的俄狄浦斯情结
俄狄浦斯情结是个很posh的说法,说人话就是恋母情结。
Peter带着兔子去喊醒Rose的那一刻,他喊的是Rose而不是Mother。而在他出声喊Rose之前有那么两三秒,他没敢看衣衫不整的Rose。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Rose在他眼里就是Rose,是一个女人,需要他关爱的女人,而不仅仅是需要他关爱的母亲。
Peter有极其严重的恋母情结。他做纸花给Rose,他设想Rose住进大房子的场景(这里我很好奇,是在为了后续Rose嫁给George、Peter反杀Phil他们成为农场的主人做铺垫吗?)、他听Rose的话、他在Rose面前人畜无害。但当他来到农场,发现Rose过得并不好的一刻,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为了Rose的幸福,他毫不犹豫地决定杀掉Phil。
而Peter的残酷也由此可见一斑。他不是不知道他想杀掉Phil就需要与Phil亲近,他也不是不知道他与Phil亲近Rose会崩溃。但为了Rose长久的幸福和自由,他毅然亲近Phil。
在电影里的大部分时刻,Peter的生活重心都只有Rose。连George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脸谱化的、可有可无的陌生人。而Peter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可谓是一片混沌,他对善恶的评价标准不过是那人对Rose好不好。Phil对Rose并不好,所以Peter下手的时候毫不犹疑。当Phil对Peter咆哮出Rose酗酒的那一刻,Peter眼里闪过黑暗凶狠而狞恶的眼神。
在Peter的价值观里,Phil是恶人,George是好人。如果某一天George对Rose不好了,我相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George。
【细节8】Phil的睡姿
Phil睡觉的镜头出现过很多次,我就用这一次来做分析吧。
他整个人是侧睡并且向内蜷缩的,缩成小小的一团。他整个人的蜷缩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睡觉时自然而舒适的限度(见上图)。这可不是什么警惕性的姿势(背靠外何谈警惕?)。
熟悉不同睡姿代表的意思的人大概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种非常没有安全感、也是非常孤独脆弱的睡姿。将自己紧紧地团成一小团儿、仿佛要将整个人都藏起来,才能获得能够安稳入睡的安全感。像是流浪街头的小猫。
这也就是说,Phil是个缺乏安全感的、脆弱的、孤独的、缺爱的人。电影从第一部分开始就在讲述Phil缺爱的这一面,如果注意到了这些,也就能够轻易理解当Peter说出I want to be you的一刻Phil激荡的心情——有人陪着他了,有人喜欢他了。
从一开始,Phil Burbank就是Peter陷阱里那只野兔。
【细节9】杂志上的名字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以至于我前几遍看无字幕版的时候都错过了...我对不起这么一个精巧的细节。
Peter发现的被Phil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那几本杂志(到底是啥杂志不得而知,我就看到上面全是健壮的裸男),是Bronco Henry的。上面写的是Bronco Henry的名字。
我的第一反应是Phil真是痴情,Bronco的古老杂志他竟然保存了这么久。第二反应是Phil之所以那么厌恶女性气质,很大原因可能是Bronco厌恶女性气质。他继承了这份厌恶,在向Bronco靠拢的同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保持Bronco喜欢的样子(什么痴情文学...)
他真的很爱Bronco。爱得深入骨髓。Bronco,作为一个已经死去的恋人,理所当然是完美的。他所有的好都被反复提起,他所有的错都可以被原谅。Phil太过爱Bronco,他对Bronco的爱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一击致命。
Peter太过敏锐,仅仅数本杂志便让他窥见了Phil隐藏的秘密,还有那个只存在于Phil口中和回忆里的人究竟于Phil意味着什么。他是真正的猎人,交锋之前便已经将猎物的弱点握在掌心。Phil怎么可能不在Peter面前放下防线呢?Peter窥见了Phil最柔情最脆弱的一面,然后有意接近他,将那一面引出来,逐渐获得信任。其实可以说从这一刻起,Phil就是必死无疑的结局了。
【细节10】西装
电影接近结尾的时候,Phil第一次换上了西装。在此之前他一直坚持只穿牛仔的衣服,即使是总督光临的宴会也不值得他换上西装。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换。为了把绳子送给Peter?因为要去医院?原因扑朔迷离,我也不想妄自揣测。但是穿上西装的Phil在整部电影里头一回显出彻头彻尾的单薄,那个瞬间仿佛所有曾有的男子气概都随着脱下牛仔的衣服而从他身上被剥夺。
那只是他的伪装,说到底,他不曾真的拥有过。
【细节11】泪水
因为我今天高烧所以就不想打开电脑截图了……就是George带着Rose回到大房子的第一晚,他俩进入主卧,然后锁上了门。
门锁咔嗒一声,Phil抱着班卓琴探身去看那个锁孔,面孔在短短半秒内因为愤怒而扭曲。但愤怒很快散去,他呆呆地重新靠回床上,眼眶里盛满泪水。
他哭了。在摆着两张床的卧室。其中一张空荡荡的,它的主人不会再来睡了,因为它的主人已经不再孤独了。
其实Phil和George都很孤独,但他们彼此的陪伴让他们没有那么孤独。可是现在,George有别的人了。留下Phil独自一人在思念和孤独中慢慢腐烂。
【细节12】炭疽
这段分析来自评论里阿兹卡班的猫,我因为目前尚未看过有字幕版(下载了用来截图,但还没有看)所以错过了部分对话没能发现这个细节:
关于Phil的死因是炭疽病是因为Peter解刨的那只得了炭疽病的死🐂,电影中有一幕是Peter问Phil小牛会被狼吃掉吗,Phil回答说一般都是得炭疽病死掉。这里也是铺垫,Peter在那个时候其实也就决定好了要杀死Phil的方法。并且在和Phil聊完以后就回去翻看了医书。
【细节13】马鞍
Phil教Peter骑马用的是Bronco留下的马鞍。此前曾有镜头给到他在木屋里独自一人一遍遍的擦拭这个马鞍,不知为何有种逐渐升腾的性张力。而他让Peter骑上这个马鞍并向Peter发出一起去打猎的邀请,隐约的性意味之外也与曾经的Bronco与他相契合。
简导似乎刻意创造了一个镜像体,让Phil“以为”Peter和他是他和Bronco的镜像,由此给Phil埋下死路。
但是我看到Phil邀请Peter陪他一起出去几天时候语气里的欢快、看Peter愣神时慌忙解释的紧张,还有他眼睛里跳跃着的期待和喜悦,心里哗的一下就空了。
【细节14】
Phil的葬礼上,Rose得到了来自老Burbank夫人的一大堆戒指。她与老Burbank夫人相视一笑。
戒指的传递,是老Burbank夫人对年轻的Burbank夫人的认可。这即是承认Rose在这个家族中年轻女主人的地位。从此以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Rose Burbank,她不用担心去上流社会的时候丢脸,不用借用酗酒来抒发苦闷,也不用担心Phil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和口哨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幕对Phil而言太过残忍。这毕竟是他的葬礼。但在他的葬礼上,他的母亲和他生前鄙弃的弟媳完成了一个微型父系社会中女性的权力交接。
或许Phil的死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解脱。他的父母得以摆脱暴躁残酷而迟迟不娶妻无法完成家族传承的长子(原著里他的父母还怀疑过他有点“不对劲”,对他是否是同性恋起了怀疑),他的弟弟George得以摆脱在家里永远压他一头嘲讽他的哥哥(其实葬礼上George并没有多伤心不是吗),他的弟媳Rose得以摆脱一个无时不刻都在嘲笑她、鄙弃她、打压她的Brother Phil。
人活到Phil这个份儿上,也是有点失败。A damaged person。我很喜欢这个对Phil的描述。他早就被整个成长经历和社会环境所损毁,他的残酷是一种不得已的自保,只要足够残忍就不会有人敢靠近他,也就不会发现他的秘密。他自己推开了所有人,落到这份儿上,咎由自取。
在Jane最终完成的“弑父”里,Phil作为被弑的一方,总是让人觉得有点可怜。他的确该死,但他又似乎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去。这种方式对于任何人来说都过于残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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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奥斯卡之后的话:
说过很多次在奥斯卡的BP上我永远team Dog,就算我其实很清楚学院的德性、了解学院的投票机制、清楚学院的American Center和这个奖项这些年越发的无力和平庸。Jane这部电影是大师趋于炉火纯青的平衡功力的作品。
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一部“文艺片”,但其实这仍然是一部crowdpleaser的电影,那种略微带有一丁点门槛的crowdpleaser。Jane其实选择了商业和艺术之间的精妙平衡。换句话说这是一部带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片子一丝神韵的电影,这让我不禁想起某种意义上来说Jane也是那个年代的导演。
这真的是一部无聊的电影吗?
我不觉得。如果是在电影院看,我相信觉得它无聊的人能够减少至少一半。这是一部只属于电影院的电影,虽然它的出品方是网飞。这也恰恰是Film Industry如今的可悲之处,一部中等成本制作的大导作品,本应属于电影院,属于流媒体的原因仅仅只是流媒体愿意提供给导演足够的制作成本和创作自由。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老马丁的《爱尔兰人》,我上次追颁奖季的永恒憾恨。
后来我与我的英国朋友一起看了这部电影(我是重看,她是第一次看)。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算是忘年交,因为她的年龄其实并不比Jane小几岁。看完后她说,amazing。她不学电影,也没有刻意了解过电影,对影视的兴趣是“有兴趣,但并不算很爱”,但是她并没有遇到任何对本片的理解障碍。大家反复提及的、对影片的理解障碍似乎并不存在。她年轻的时候恰恰是英语系电影的黄金年代,那时候平衡商业和艺术的电影广受追捧,大导涌现,电影的表达也百花齐放。那么这部电影,The Power of The Dog,会被人评价为“缓慢、无聊、故作深沉”,是不是因为其实它面向的早已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观众不是同一代人了?而这一代人,已经不再爱这类电影了?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观影taste。这代人的审美让他们选择了CODA,这无可厚非,也无从指责。
但于我,我实在无法拥抱现在这种审美。Jane也无法拥抱这个,所以她十二年前隐退电影界,所以她十二年后在BP上输给了CODA。
但是没有关系。总有人永远爱Jane,永远爱TPOTD,永远迷恋上世纪的反叛、百花齐放与大导野蛮生长的电影的黄金年代。
(本篇影评为笔者大学论文作业,禁止转载)
电影《犬之力》改编自托马斯·萨维奇的同名小说,由新西兰导演简·坎皮恩执导,讲述了一个“貌合神离”的故事——农场主菲尔与男孩彼得同为同性恋,生活在男性话语体系下的菲尔用过度的傲慢、自负等男性气质隐藏自己脆弱而敏感的内心,而在女性话语体系下成长的彼得虽然生了一副带着深深女性气质的容貌,却拥有一个强大、坚定而冷酷的自我。两人不同的成长环境使之走向了人生岔路的两边,迎来了宿命般的结局。整部电影冷静而克制,导演以同性恋的特殊与极端带出每一个平凡个体在两性话语体系下的不同精神生态——如同举起一柄钝刀,却极其精准地刺向男性主导话语权下的社会痛点。
一、两性话语体系空间的视听构建 1、闭塞、幽暗的男性话语体系空间 与一般西部片牛仔弹奏的自由、浪漫、热情的琴音不同,《犬之力》中曼陀铃的琴声旋律简单,反复叠唱,阴郁而沉闷,飘扬在男性话语体系空间——牧场别墅中。好似一个幽灵,一个挥之不去的精神阴影,笼罩在男权社会的上空。随着音乐的推进,观众看到了一栋封闭而幽暗的别墅。低调的画面中,黑色与褐色大面积地铺展开来,为影片中的男性气质涂抹底色。单调的色彩暗示着男性世界的排他性——阳刚是唯一的正确,而理想的蓝,天真的白,娇柔的粉……统统都是不被允许的异端。当昏黄的光线垂下,古典主义的家具陈设似乎诉说着男权古老的权威。木制的楼梯,栏杆,房梁……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一条条线,一个个框,分割,闭塞。单元审美下男性世界暗含的种种规则与桎梏被暴露无遗。而那个鹿头,巨大的鹿头,象征着力量与权力的鹿头,挂在房间最高处,挂在男性世界的最高处。
2、明亮、通透的女性话语体系空间 导演依旧选择音乐将观众带入到女性话语体系空间——红磨坊餐厅中。餐厅总是响起轻盈而欢快的钢琴曲,客人们在其中尽情地欢笑、舞蹈——这是优雅而又知性的女性气质的外化,所以当以过度男性气质保护自己的菲尔在餐厅用餐时,才会对餐厅里载歌载舞的人们抱有莫名的愤怒与敌意。通透的光线,柔和多元的色彩以及带有女性色彩的布景陈设……红磨坊餐厅的一切都与牧场别墅相对,构成一个独立于男性话语体系空间之外的女性话语体系空间。而当罗斯嫁入伯班克家族时,这股女性气质也随其进入到了牧场别墅中——别墅出现了厨房这个极具女性色彩的场景,而罗斯在别墅中的卧室也充满着粉色等象征女性魅力的色彩。 “窗户”这个事物在红磨坊餐厅中无处不在,而在厨房连接餐厅的那扇门上缺了一块的四格窗尤为值得观众注意。女主人罗斯通过这扇窗户关注着餐厅发生的情况,观察着客人对自己的看法与评价。同时在这个女性话语体系空间中,她同时进行着对自己女性气质的审视。——“女性把内在于她的“观察者”(surveyor)与“被观察者’(surveyed),看作构成其女性身份的两个既有联系又是截然不同的因素。她必须观察自己和自己的行为,因为她给别人的印象,特别是给男生的印象,将会成为别人评判她一生成败的关键。别人对她的印象,取代了她原有的自我感觉。”由此可见导演对女性心理的精准把握。(约翰·伯格 《观看之道》)
二、精神阉割与自我悦纳 1.精神阉割——菲尔刚强外在下的恐惧与自我抗拒 在男性话语体系中成长的菲尔对男性气质有着天然的崇拜,而“恋慕男性”这一一般由女性产生的情愫使其产生了自我怀疑与恐惧。为了迎合男性话语体系,他开始对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展现偏执的爱憎,以避免自己被打上“女性化”的烙印——一个耶鲁大学古典文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穿上牛仔装束;蓄起了胡子,一脸粗犷;话语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傲慢,自负,尖酸而刻薄,完全看不出一点文质彬彬的样子。正如他在影片中迅猛、精准地阉割小牛一般,他极力地压抑自己,完成了对自己的精神阉割。导演用两场洗澡戏凝练而精准地向观众展示了这一点。 第一场洗澡戏展现的是菲尔对女性气质的抵触,同时又暗示观众菲尔对自我的抗拒。影片开头,泡在浴缸里的弟弟乔治就询问菲尔是否在房间里泡过澡,菲尔表示没有。浴缸是精致舒适生活的一个符号,在过往的影视作品中,它总是与女性形象紧密结合,构成了电影史上无数个香艳动人、极具魅力的场面。因此,浴缸也暗含了浓厚的女性气质。菲尔从不在房间里洗澡,其实是对女性气质的抵触。当影片来到42分37秒,第一场洗澡戏正式开始。菲尔穿梭在清晨的树林中,画面中大量蓝色调的光线与占据影片主体的黄色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黄色调的粗粝是男性气质的体现,是菲尔在男性话语体系下伪装自己的保护色,而蓝色调的幽深则是菲尔内心最直接的外化。菲尔紧张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穿过低矮的树洞,来到了他的秘密花园。他脱掉象征男性力量的牛仔衣帽,以全裸的姿态出现在观众的视线中。然而,他却背对着镜头,往自己的身上抹上一层层泥垢——他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胴体,看到脱下重重男性气质的外壳后脆弱的自己——他抗拒自己的身体,正如他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当他跃入水中,幽绿的池水占据画面三分之二的比重,摇晃的镜头与倾斜的构图带来微妙的慌乱感与失重感,菲尔将自己的躯体掩藏在不见底的池中,仅仅留出头。他略带警惕地望着四周,把嘴放在在水下吐着泡泡。泡泡是那么急促,像是池水要烧开一样,这仿佛是菲尔内心的一种无声呼告。而可笑又可悲的是哪怕菲尔在他的秘密花园中,一个不受男性话语体系控制的空间里,他也不敢完全地放松,甚至不敢大口地呼吸。导演用一场极其简单的戏四两拨千斤地把男权世界对菲尔的压迫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说在第一场洗澡戏中导演对菲尔抗拒自身的呈现还是克制而隐晦的话,那么第二场洗澡戏,这一点则被导演用鲜明直接的对比暴露在观众面前。牛仔们——这群健壮有力、喜欢异性的男人聚在一起,在河里洗澡,打闹,甚至一丝不挂地在河岸上晒太阳。他们毫不忌讳地向同伴、向世界展现自己的胴体,因为他们本就是与男权话语体系空间完美融合的一份子。反观菲尔,他远离了他的同伴,这群嬉闹的男人们,独自前往无人的河边,沉入水中。观众这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随即,同为同性恋的彼得闯入了他的秘密花园,闯入了他的内心世界,发现了他藏起的杂志,发现了他极力掩护的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于是一切都被揭开,菲尔的傲慢,菲尔的自负,菲尔的无礼……这些都有了解释——男性话语体系树立起种种规则,种种桎梏,不允许出身外“强权”的出现迫使菲尔自己挥刀阉割了精神自我,成为了一个“色厉内荏”的人。
2.自我悦纳——彼得柔弱外表下冷酷刚强的内心 彼得,一个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男孩。在以母亲为首的家庭中,在女性话语体系空间下,他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女性气质。他长得瘦弱白皙,跟健美英气的男性传统审美一点都不沾边。同时,他还拥有裁剪图片、折纸花等一些“女孩子的爱好”,易掉眼泪,伤心难过时转呼啦圈、躲起来消失不见……在影片前半部分,导演一直在塑造着一个柔弱娇气的男孩形象。而随着的影片的深入,观众逐渐发现这个男孩的内心有着与外表不相符的冷酷。他上一刻在母亲面前温柔地抚慰受惊地兔子,下一刻便不打一声招呼将兔子解剖,并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为了学习医学而练习。而影片的最后,为了把母亲从菲尔的精神折磨中解救出来,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孩子设计了一场谋杀——其心智之成熟,计划之缜密,处事之冷静,行事之冷酷,深深地震撼着每一个观众。彼得一步一步接近菲尔,骗取他的信任,利用他的善意——菲尔想编一条牛皮绳子送给彼得,亲手将沾染炭疽病病毒的牛皮递到了菲尔受伤的手上。在决定宿命的那个夜晚,在那个牧场小屋中,彼得与菲尔无言对视着。黄色的侧光将彼得的脸割成了阴阳两半,他的蓝色眼珠在光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泽——引诱,挑逗,兴奋,冷静,克制……而他隐匿于黑暗的另一只眼睛则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彼得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递到菲尔嘴边,菲尔把烟 含住。静谧,无声而又充满着性张力,甚至可以说是导演的一种性暗示。这一刻,两位同性恋者的内心被外化,这一刻,菲尔与彼得的强弱关系颠倒。烟,作为一种极具男性特质的物品,被外表柔弱的彼得点燃,被彼得夹在手指之间,被彼得拿捏操控。而粗犷刚硬的菲尔,却只能被阴影吞噬,被动地接受彼得递来的烟。彼得内心的刚强与菲尔内心的脆弱被观众一览无余。 彼得内心的刚强来自于对自我的悦纳。母亲罗斯对他不符合男性的女性爱好、女性气质没有加以斥责、否定而是予以肯定与包容。女性话语体系对个体多元化的理解使得彼得能够接纳与他人不一样的自己并不断地完善自我。
3.“爱”的失语与袒露 “爱”作为两个个体之间平等的情感,在两性话语体系下有着不同的呈现。阉割精神的男性话语体系把爱扭曲成了“崇拜”与“被崇拜”的不平等关系,而鼓励个体悦纳自我的女性话语体系则正视、强化了爱的能量,并强调个体在爱面前的平等地位。影片前半部分,导演便用一朵纸花委婉地向观众传达了这一点。 彼得一出场便是在做纸花。导演用了几个特写镜头展现了他裁剪花蕊,拼贴花瓣的场景。花是爱,花蕊是爱的欲望。彼得做纸花,是对自我爱与欲望的自我审视与正视。而反观菲尔,同性恋的敏感让他注意到了餐桌上的纸花,而他却很快地把花烧掉点烟——他注意到了内心的爱与欲望,却果断地割舍它以换取自身的男性气质。 影片中,彼得有很明显的俄狄浦斯情结,他没有逃避这种在外人眼里病态的感情,而是去面对。他试图与母亲取得一个平等的关系——他直接地叫着母亲的名字,罗斯;他对母亲说:“如果一个男人永远听妈妈的话,能有什么出息?”,同时,他给予了罗斯自己所能给的所有关心与爱——他关注着母亲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为母亲健康恶化和精神崩溃而忧心。甚至到了最后,他为了母亲杀死了菲尔。正如他在影片开头的独白中说到:“我唯一的愿望是让母亲幸福,如果不去帮助我的母亲,如果我不救她,我还算什么男人?” 反观菲尔,影片中他多次提及他的偶像兼救命恩人——布朗克·亨利。观众不难看出菲尔对其异样的情愫。而身处在层层的男性凝视之中,菲尔不断地逃避自己内心的情感,将自己对布朗克·亨利的倾慕解释为“崇拜”,一步步地将其推向神探,也一步步将其越推越远。只有在自己的秘密花园中,他才能用缝着B.H(Bronco Henry)字样的丝巾抚摸自己的脸,聊以自慰。
四、总结 《犬之力》以两个分别生长在男性话语体系空间和女性话语体系空间的极端个体为例,直陈男性话语体系对多元个体与情感的否定与湮灭,但同时,电影向男性话语霸权进攻的锋芒显得不那么锐利——彼得的冷血中和了导演对男性化话语体系与女性话语体系鲜明的褒贬态度,给观众预留了理性思考与反思的空间——两性之中无论哪一方占据话语霸权,都会给生活在其话语体系下的个体带来负面影响。这部电影就像简·坎皮恩手里一根烧过的细针,被她拿来刺向当下社会肌肤上的水泡,刺破的过程或许并不怎么疼痛,但随即浓水流出,腌臜污秽的事物被暴露在阳光下。
#venezia78 主竞赛单元。看本片需要有极大的耐心,因为节奏和紧张程度都不符合对这样的导演和卡司阵容的预期,前半部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到底要讲什么,中后段渐渐明朗,燃起希望,到了最后,jaw-dropping。简•坎皮恩,还是那个狠角色,这部电影,简直就是一场温柔的杀戮,试问谁敢像简•坎皮恩这样磨刀磨这么长时间,且不闻霍霍?看完只想哇哇大哭,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个年代,终究没有自我救赎,只有自我放逐。卷福饰演1920/30S西部牛仔,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因为挥之不去的英国背景,无法人戏合一,但结束后,他戏中迄今为止最有深度的表演与戏外几无瑕疵的口碑合体,一股浓浓的悲凉升起。 Kodi Smit-McPhee,比甜茶小半岁,同样拥有一张秀气俊美的脸,眼神却可凶狠太多。
一直在等色情内容的我,最终欣赏了一段坎大师的feminine depiction of obscure sexual desire.
这个控制力太可怕了,看似永恒静止的山丘下面隐藏的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狗。凡是发动了冰山原则大招的,后劲都大得不得了。看完回头想想,权力转换不是从男孩能拿手术刀而是从他能折纸花开始的。这是一场能折纸花的男孩和能烧纸花的男人谁更强势的角逐,会折纸花就会拿手术刀太正常了。刻板印象瞬间土崩瓦解,“反英雄”解构了正统西部片“英雄”,坎皮恩她太会在两性野蛮文明辩证法上做戏了!这里面有条“夺子”——“弑父”——“成人”的神话原型暗线:长年受制于父权阉割的男人,认为长于妇人之手的男孩缺乏阳刚之气,欺压母亲并且妄图夺走和改造男孩。男孩最后不动声色地干掉了“伪父”,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以柔克刚”,从一个看似心慈手软的“伪娘”蜕变成了男人。真正的“犬之力”不是被父权阉割而是会阉割父权的男人。
男性气质对男性的规训、压迫、异化,真正的大师杰作!
年度最强导演调度,简阿姨就像在用十字绣绣人皮,慢工细活中不带丝毫赘笔。能看出山形如犬的男孩和男人其实都是同一类人;也正因为是同类,才会为守护所爱之人而冷血无情。真正印证了那句话:最高级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快给卷福一个奥斯卡,快~
反正我是太喜欢了。隐忍克制隽永的西部片是最偏爱的那一种。文明与野性、母爱与父权、权力与情感的对峙缠绵纠缠,最后都在自身的欲望和偏执中难以厘清。非常喜欢那个转换,男人和第女人驻足看着茫茫荒野,男人说天地之间不是孤身一人的感觉太好了,镜头转到另一个男人于狭小空间独自弹琴的咬牙切齿孤寂。简皮恩其实很决绝,在以为要和解的时候,她选择了一种非常现代性的弑父。
今年威尼斯节最佳导演奖获得者,女导演简.坎皮恩就是28年前与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共同分享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的人,那时她的作品是《钢琴课》。本片根据美国的小说改编,写早期美国西部牛仔生活,也可谓写了个“男同”的奇情故事。导演厉害处在于其极度含蓄地控制力,以及在细腻的人物刻画中显示的功力。只是平淡地敘说很难引起观众的共鸣。男主演卷福的表演出色。
最柔弱的往往也最锋利,最无声筹谋的克制耐力才能呈现刀不血刃的温柔围猎。如弓弦紧绷的悬疑氛围始终被坎皮恩的调度操纵张驰起伏。半支烟,一道伤,男性世界准入的默契开放是反客为主的请君入瓮。西部荒蛮世界压抑难言的同性成长教育隐晦串起绳结纪事,衬衫残片,他的心之囚,他的战利品。越泅水溺毙于往事,越竖起恶意高墙狺狺狂吠,犬山淡影成为雄性气质的神秘符号,在阳刚与阴柔的往复交锋,参照与摹仿中暴烈的谜域逐渐被拆解归原。窥伺的幼兔面具下是猎人犬牙,野兽失守袒露脆弱肚腹,权力交接一瞬家族秘符就此传递。声效推到满格,画面堆满翕动的暧昧光影形成连绵不绝压迫神经的悚然波纹。拨弄梳齿与琴弦的对照迫力,裁切纸张和晾晒牛皮交映的震颤秩序,雪白芦苇的斑斑血痕…阉割、肢解、焦炙纸花坠入病态污名,那便以血液绽放的死亡花束回之以礼。
大部分学院派导演创作末期的共同特点——极其工整沉稳却筋疲力尽的视听调度。
总感觉……女导演拍gay片拍出来像耽美,男导演拍les片则是黄片
知道坎皮恩为什么这么低产了,如此细腻且需要极强控制力的作品势必会花费创作者巨大的精力,这要是普通导演早就放大同性和谋杀噱头了,可坎皮恩从头到尾在做减法,她不拍惊涛骇浪,只拍暗潮涌动,以及风暴过后看似平静的海面,而藏在海面下供人想象的冰川是庞大的,这种内敛的情感表达正好契合深柜之人的内心活动,而一些外在的声音设计恰到好处地凸现了不安,整个故事都是处在被压抑的状态下,哥哥对弟弟弟媳的压抑,母亲对儿子的压抑,同性倾向对哥哥的压抑,以及整个男权社会对女性和弱者的压抑,摄影也是一如既往的精彩,单亲母亲加钢琴让人穿回《钢琴课》。
有点用力过猛,全程都在努力绷着藏着,通过人物情绪和关系状态(甚至依赖Greenwood的配乐)去推动叙事,原著文本压制住了影像,不过有几场戏单拎出来还是拍得挺厉害。
A-. 初看觉得缓慢,回想时才发觉,这分明是一场极具仪式感的凌迟处死。在或暴戾或淡漠的假面下,人物若即若离的状态似乎成为某种法则,因为一旦伤口暴露,就已必死无疑。猜测成为接近内心的唯一路径,但也正因此,情感拥有了悬疑般的张力,而本片最powerful的,也正是那些“草木皆兵”的瞬间:丛草的起伏,马背的抽搐,梳子的响声,暧昧的神色。声画调度无比精致,每一帧在大银幕都美不胜收。好一把磨得锃亮,杀人不见血的刀。2021.9.2 Venezia
Phil=以男子气概自居却否认自我身份的男同,George=普通的“正常”男人,Peter=看似阴柔却杀伐果断极其冷静沉着的男同。Phil这种极度自我压抑的男同性恋,以阉割情感和懦弱作为屏障,像极了某些恃宠而骄的toxic masculinity 和fragile macsulinity。而它们又如此弱不禁风,在真正的男子气概(犬之力)前一溃千里。这也隐喻时代对于男子气概定义的改变和不变,当今社会和20年代的美国西部并无二致,人们依然对男子气概奉若神明。简·坎皮恩试图警示这草木皆兵的危险观念,果然是学人类学的,洞悉人心的狂妄和阴暗。
补评。Phil是里面最美的角色,他能注意到桌子上的纸花,爱弹曲子,会躲开男人群体去自己的秘密花园洗澡,也会永久地痴迷于一段未果的爱情。他的敏感、脆弱、丰富的情感,所有美好的一面都被掩盖在自我否定的toxic masculinity下,只有在那片无人打扰的草坪里才能窥见一眼。这是我第一次在“阳刚男人”身上看到美,这是来自女性导演的审美共鸣。
我有點傷心。可能因為看到一半的時候開始關注前排大哥睡著打呼嚕,和他旁邊另一位大哥小心翼翼想要觸碰卻又收回的手。
导演太稳了,全程都是极度克制的叙事,靠各种细节来交代故事和人物关系,随着电影缓缓地进入,细节的力道越来越强,戏剧张力也逐渐拉满,最后在男孩床边转身时的一笑,既耐人寻味,又让人深思。阉割,伤口,皮绳和死亡,处处都是点破不说破的暗涌张力,导演的控制力称得上大师水准!
四星半。需要更多女性电影人加入到那些曾被男性统治的片种里来。
背着上世纪一百年的历史记忆,简·坎平的确显得严肃、深刻,她一出手,那些只会喊口号的女权电影就成了小孩过家家(充其量是关于女性的题材,不足以称为充满力量的女性视角)。电影对男性(情感)有具像、深刻的思考,在2小时里,保持高度克制的完美节奏,拥有这个时代所缺少的“耐心”,非常难能可贵。本尼太适合这个角色了,他饰演的菲尔与男孩皮特组合成一对男性关系的景观,阳刚与阴柔,被凝视、被参观、被暴露。出色的视听,不仅让我个人因无法在银幕观看而深感遗憾,也成功渲染了一种独特的压抑之感,就像在“娘炮即病态”环境里所经历的那种(难堪且让自己不断逃避、抵触面对的)感受,戳中了一些人迷恋男性气质的心事。整个观影过程似乎缺乏趣味,但由此引发的思考妙趣横生。
他把他杀了,他被他杀了....可怕一个没看到干啥的肥硕弟弟,一个风韵酒鬼妇人,一个折纸花被戏谑的单薄男孩......一个整天劳苦挣钱的哥哥被杀了.....这一辈子真够苦惨。心痛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