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与导演意志
德川幕府末期,世事从两纪元的和平逐渐步入失序转机的时代。相传,跟随空海大师的足迹东行,走完遍照金刚从四国到江户的朝圣之旅,贫苦之人就可以脱离尘世,超凡入圣,所谓“生如逆旅,吾亦行人,无生无灭,无欲无妄”,达到真言密教空海大师所著《十住心论》最终第十重阶段的“即身成佛”境界。在《大菩萨岭》的开篇中,朝圣的巡礼老者和他的孙女就是这样逐渐崩坏的乱世中“虔诚”的朝圣者,是谓“不知生之源头,不知死之何至”。心灵充盈,使命在身,本是应该高兴的事情,不过,在登山山顶,讲完圣人故事,孙女去打水之后,老者双掌合十跪求佛主,祈祷自己这幅老骨头可以离世,这样孙女就不用再作所谓朝圣者。在这里令观者非常奇怪的是,本应心身一致志满身健的朝圣者,却需要死亡来解脱自己的处境。这是因为实际上,幕末时期僧佛势力强大又拥一定实权,在“朝圣之旅”的沿途上的各种寺庙,都会为巡礼者们无偿地提供歇脚住所和供给食物,对于不少的穷苦之人来说,所谓朝圣之旅,其实只是为了生计,不得不一遍一遍走下去的行乞之旅罢了。
以此观,无论龙之助的前史为何,在第一幕的构图中以意象闪现而出,以助人成愿的“佛使”之姿从{朝圣-解脱}念想中出场的武士,都带有着某种不言自明的伪装,和某种心想事成的突然。假使伪装和突然都可以归因到辻斩(つじぎり)(随机砍杀)开启的所谓成魔寓言之上,那这个在圣地大菩萨岭之上神话的构成,由《大菩萨岭》的故事整体的故事看来,即是强化主角的三重信念。第一层,从理性上讲,武士除了剑之外的生活在龙之助眼里是无意义的;第二层,生活中唯一有意义的事就是龙之助笃信自己剑道无可匹敌概莫能御的审美瞬间;第三层,正是因为这些审美瞬间的存在与捕捉,自己很有可能就在某个时候从中顿悟了。
但辻斩,在实际历史的记载和传闻中,其实对于很多阶层较高的武士来说,很多时候理由只是试下刀的锋利程度,或探究一下自己武艺,或是研究新的招式是否好用,或是存粹为了发泄不满,或是谋财害命,甚至还有称杀死一千人(千人斩)既能治好自己父母妻儿重病的传言而已,不一而足......理由远非需要那么师出有名或冠冕堂皇,武士并不需要为每次辻斩都找一个理由,就像偶尔穿过草丛抄抄近路的人,不会在意自己究竟有没有踩死蚂蚁或什么小虫一般。
而辻斩成因的各种肇始如果是正确的、穷尽的,按照《大菩萨岭》的讲述,龙之助行为之种种,无疑是因果倒置的逆炼成魔悲剧,其代价就是结尾龙之助心芥成障的疯狂。可以想见,所谓“无善无恶”中立意义上只看执器者善恶的剑给与龙之助美学顿悟的震撼,如同辻斩一样,并非结局固定生活意义的原因和起点,而是无因无缘生活意义的结果和终点,那种从圣地确认自身力量直接赋予刀以意义是一种浪漫、贪婪和简单的速胜法。
速胜之人,大抵都会陷入一种得意又轻浮的执着。有如编剧桥本忍所言:“这是一个无动机成因追寻狂热的故事”,也恰符合原作者中里介山辩证成癔般:“以恶写善,以魔写佛的思死缘灭”。而从龙之助不在乎凡夫不知善恶,愚者不信因果,到几近成魔时见识到剑道宗师岛田虎之助的善恶之别,产生伦理道德,高下之分,终至理应有的最终落败,总是缺乏必要的推导联系......在电影内,只知龙之助陷入无外乎决斗、复仇、荣光等毁人不倦,毁己更甚的疯狂,本末倒置地追寻某种讳莫如深的所谓意义;在电影外,几乎是意料之外的弄人造化,本应按照内田吐梦版,或三隅研次版靠几部才讲完命运轮回的大菩萨岭物语,在冈本喜八版孤篇横绝的《大菩萨岭》中,因为东宝根本就没有批准续集接驳的缘故,而阴差阳错地和电影本身呈现的含混不解结合,陷入其中并完成了一种戏内戏外不可拆分式的“轮回命运”的切断。
恶无法变成善,魔也不能成佛! 中里介山的追求与桥本忍的诉求,都只能达成一半而已,这其中,被切断的除了自我的命运,还有龙之助笃信的剑道。纵观片情,从除剑道之外的一切都虚无,犹如开篇,只剩剑的哲学与追求(辻斩,比武,挑战,杀妻),到剑的哲学和追求并不存在,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因缘际会,故事发生日本动荡的时期,各种大事件,叙事的情节,剑的哲学与追求仿佛成为如幻之有(仿佛被真宗师击败,砍杀莫须有的鬼魂),再到一切都没有分别,一切都是追求剑道所要经历的规律和事实(武士剑戟片的题材,无续集)而已。 这导致的问题就是,龙之助坚持的三重信念的演化递进循环,就只能在某个信念之上无限地停驻并宕毙,进而导致龙之助怀疑世界整体的扭曲,也无法完成彼世的重要性代替此世的重要性达成超越,他的自我(剑道)维持和依傍的,就只是不断的流变又不加分辨的因果含混的虚无。
这不禁让人想到,相传公元一世纪前,普鲁塔克提出的问题:一艘已经在大海上行驶了几百年的船,凭借良好的维修和及时地替换零部件使得这艘船能够继续行驶,在不断的修修补补之中,当所有的零件、木板、器物、装饰等等都被替换过之后,那么这艘船是原来那艘船吗?
面对“即身成佛”也不能,回不到当初自己也不能的窘境,既然{忒修斯之船}分辨也是我执的虚无,而不是再辩证一层解构我执的“更深智慧”,那么《大菩萨岭》中,那段堪称影史经典的,为不存在的下一部{大菩萨岭}决战定下基调甚至胜负的震惊龙之助的岛田虎之助雪夜刃行,为什么还要有一句剑道宗师所说的:“剑就是灵魂,细察灵魂去识剑,邪恶之心便是邪恶之剑”的分辨呢?其根本旨趣和解答即是,在这个思想冲突和世事痛苦,奉刀为圭臬,刀是无法脱去的前提,而只能用刀来体察万物的幕末变迁的武士时代中,如果你要选择这种生活方式,你不可能不以分辨(善恶,美丑,高低)的形式来开启。所谓剑道之“道”,是一个已然通过生活意义和周遭世界良好紧密勾连的人,才能从生活中获得的,这是宗师虎之助的处世,也就是其灵魂,更是其磊落与高明之外现,我们也能真切地看到龙之助其实也是可以分辨宗师之道与“我”之道的高低的。这也正是说,人本身,不可能一切皆空的含混虚无,人也确实只能以分别之心来认识他者,认识自我,认识世界。
从分辨之识来说,龙之助知道自己是错的,也知道高下之分,这种知道并非唯心,也并非唯他,而是体用不二的自我,即自我意识过剩的我就是全部、是一切的果,是流变,是不需要每次都找个理由的杀人或辻斩或挑战,是在幕末转型时代中丧失价值预设目的的现代危机,是几近彻底虚无主义的表现。可以看到,龙之助的剑,是吞噬外物、无声寂静的剑,不过虚无的人,却并不通常表现为颓寂无欲,而总表现为巨大地、强烈地、病态地求取他人、他物、他者、他世界对自我承认的激情(尼采之洞察)。
冈本喜八的《大菩萨岭》正是抓住了这样一个“盯着自己肚脐眼,直到真的盯出肠”的唯我论式悖论,延展出了一则“刀教武士挥刀”以实入虚的寓言幻梦,让真理拥有我们这样真正生活的综观,短暂地被我们拥有真理这样的信念覆盖,并在恰当的时机刺破这层遮掩,打破剑戟片建基于现实的神学式普遍主义,达成反现实主义,借由剑戟片视域所及的象征,指向反剑戟片的类型脱俗,并完成某种历史主义的超越,成为超·剑戟片,这里的“超越”一定带着“极致”的意谓,探讨了电影不得不接受,恰似人{教鸟飞}的“自然本质”......
一 电影《大菩萨岭》的故事始于1860年,正是日本在经历德川幕府二百多年的和平时代后步入动乱的时期。大菩萨岭上一剑斩杀巡礼老者的机龙之助,由此踏入动荡之河。剑魔之充满杀戮的人生之旅,肇始于大菩萨岭上的一次试刀。在这里,一个极易被人忽略的事实是,在此之前,机龙之助杀过人吗?作为和平年代里的一名武士,这样的机会相信并不多见。由此至少可以证明,相对于其未知的人生来说,这不是一次习以为常的挥刀夺命,而是一次不自觉的坦陈心迹。 把一生萦系于刀之上,对于渴望建功立业的武士而言,实在平常不过。但在此之前,有一样东西必须经过确认,那就是刀上所拥有的力量。假设此前龙之助并没有杀过人,那么他显然对自己刀上的力量并没有清楚的认知。此时他恰好又面临着人生一次极重要的转折:与前同门宇津木文之丞的比武。他相信自己可以战胜对手,自然也渴望战胜对手,但父亲却要他在比武时败给文之丞。对于渴望证明自己的龙之助,这实在是难以接受的事实。 作为曾经的同门,两人显然是甲源一刀流最出色的两个弟子,自然会也视对方为一生大敌。因为剑术独树一帜而被驱逐的龙之助,如果视此为耻辱,那么最正当的报复,莫过于堂堂正正地击败甲源一刀流的继承人文之丞,比武是最好的机会,也是证明他的剑道的最好机会。病榻上父亲的请求,混杂着人情世故与拳拳爱子之心,仍然脱不开对其非正道剑术的否定。证明自己,就必然要违背父亲的安排,也就是违背他所代表的秩序与规范。在这种矛盾之中,龙之助显然备受煎熬。 是妥协于现状还是遵从于自我意愿?大菩萨岭上漫无目的龙之助,显然在等待一个启示。巡礼老者的祈祷,或许就是冥冥中的指引。要么做一个巡礼老者这样的弱者,消极被动地等待佛的拯救;要么做一个强者,把一切都掌控在自我手中。而像巡礼老者这样的弱者,显然是无法通过自身的力量来得到幸福,也就是无法通过自身的力量来抵达净土之界。做一个强者,不仅能实现自我,也能够以“他力”来帮助弱者实现自己的愿望,也就是所谓拯救。挥刀一击,正是启迪后的决定,也是对这魑魅乱世的强者宣言——“我,龙之助,在这世上只相信我的剑!” 二 其后,龙之助回到家中,就接连遭遇父亲机弹正的恳求以及前来求情的文之丞之妻阿滨。决心已定,父亲的请求或者命令自然就不再具有家长的力量;但阿滨的决心却出乎意料,对于龙之助而言,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冲击。龙之助把武士之剑等同于女人贞节,阿滨却愿意等价交换,身为女人的矛盾与无奈于此尽显。(在网上看过的关于小说的介绍中,说这一段情节是龙之助派与八将阿滨绑架送到机家的水车小屋,有没有男女之事则处理得很含糊。如果所言非虚,那么在冈本喜八的《大菩萨岭》中,桥本忍做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处理:即清晰表明阿滨默许交换之事实。) 比较龙之助与尚未出场的文之丞,可以看出除了剑术上的成就以外,龙之助几乎一无是处(这大概也是他视剑为生命的原因之一吧)。作为那个年代里男人骄傲的资本,除了剑以外大概就是女人。漂亮的阿滨以肉体为交换,对于单身的龙之助无疑是极大的诱惑。同时,毁掉阿滨的贞节,也是打败最大敌人文之丞的方式之一。 这大概就是世俗的认知,但绝不是龙之助接受阿滨交换条件的最重要原因。龙之助决定忠实于自己的剑,那么除此之外的所有事物都不再具有它应有的诱惑力,比如家庭、名誉、地位、金钱、女人种种。但经过抉择后作出决定的龙之助,对于身处其中的痛苦显然深有体会。站在阿滨的角度,她出于爱或者责任,为了丈夫或者家族不惜舍弃贞节,这其中显然也经历了漫长的煎熬后才作出抉择。如果说武士比试前怀抱着必死之心,那么阿滨来找龙之助之前,显然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龙之助一旦选择了忠于剑,首先就违背了父亲意愿,必然也会违背其后所代表的社会规范与秩序;阿滨一旦选择了为了丈夫不惜舍弃名节,这种忠于自我的决定,却违背了伦理道德规范。起初,龙之助以为这种选择的痛苦他人无法体会、无法理解,但阿滨的决定却勾起这丝隐痛。与其说是被女色诱惑,倒不如说他是对这种为忠实自我(实现目的)不惜违背伦理与规范的不顾一切的心所感同身受进而被打动。侵入她的身体,夺去她的贞节;跟大菩萨岭上一刀斩死巡礼老者相似,都是以“他力”来实现弱者的愿望。 仅仅在这一小节之中,透过阿滨的种种,一个被时代礼教所束缚的女人悲剧已呼之欲出。 三 因为阿滨的牺牲,文之丞在比武之中本来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知悉妻子与龙之助有了苟且之事,一怒下休了妻子,比武也成了复仇之战。对于尚不知情的龙之助而言,平局是最好的结果。起初只是被动的守,但一旦感应到文之丞剑上所散发的浓烈的杀气,自然也唤起了他剑上的力量,这是股强大的力量,他必须谨慎控制才不至于令对手立败,以至违背承诺。但当文之丞以刺喉击突袭的时候,本能的反击下,这股力量已无法随心所欲的控制,而是爆发出巨大的杀伤力,文之丞因而毙命。 随后,在杉木林里,借助这股强大的力量,龙之助干净利落地将来犯的敌人一一斩杀。最后镜头对准了他的脸部,在他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欣喜。这绝非杀人之后的快感,而是发现刀上有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正是他作为武士或者忠于剑所追求的。如果说试斩只是证明了决心,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如何获得以及发挥这种力量的方法。正如后来他告诉阿滨的,“文之丞的剑尖上,充满了仇恨;我的也是,好像是为了一个邪恶的女人而疯狂”。 体悟到剑尖上的这种“邪恶与疯狂”,也就是承认自身的“恶”,作为人而无法摆脱的“贪、瞋、痴”等欲望。在这种基础上,正视欲望、充分利用这种“邪恶与疯狂”的力量,从而使自身向拥有更大生命力的个体发展,正是龙之助此刻所悟得的剑之道。至此,他的“无声剑法”具有了“以恶对抗恶”的本质,他的存在因而有了深层的意义:通过杀戮而使得被杀害的人成就“出离之姻缘”,进而脱离迷惘世界。 借助于此时萌芽中的新选组,龙之助得以在一个更大的层面上,以“恶”的方式来追求剑道的进展。同时,这种行为的意义还是以“杀”来帮助那些不能通过自力获得清净的人往生的慈悲之道。这里包含着对“恶”的某种认同,并不拘泥于佛教广义的善恶观,大约就是日本净土真宗开祖亲鸾所提倡的“恶人正机”思想。 四 剑道宗师岛田虎之助的出现对于龙之助而言无异当头棒喝。在茫茫雪地里,目睹新选组诸士接二连三命丧虎之助刀下,龙之助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渺小,刀上的力量也远未达到自己所追求的极致。当虎之助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离去时,他告诉龙之助,“剑即心。欲学剑者,先修其心!心正剑则正。” 岛田虎之助的言行令龙之助陷入前所未有的失落之中。作为一个剑道修行者的他,追求的是臻于极致的剑法,而岛田虎之助展示的“直心影流”,令他认识到自己的“无声剑法”并未大成。当初忠于剑的宏愿,在以自创“无声剑法”战胜了诸多流派的诸多高手后,终于迎来了最大的对手。打倒位于秩序顶端作为正道象征的岛田虎之助,才是龙之助始于大菩萨岭上人生之旅的终极追求。 如果岛田虎之助的剑法为正,龙之助的剑法就只能为邪,那么“邪恶”的“无声剑法”如何 战胜“正道”巅峰的“直心影流”呢?只能是把剑尖上的 “邪恶与疯狂”力量发挥到极致。在心魔纠缠的这一夜里,困惑龙之助的并非修行的方法,而是如何做的困惑。执着于往事无法自拔的阿滨的杀心突起,激发了朦胧中龙之助的野性。“佛挡杀佛,魔挡杀魔”、“杀千人往生”应该就是把剑道提升到极致的必经之路。杀阿滨(也许还有襁褓中的儿子)正是新起点。 此时新选组前往京都,正式成立,目标直指天下。而龙之助此时“杀千人往生”的追求,也由大乘佛教的信仰发展到金刚乘佛教的绝对拯救上来。“观想阿众金刚,思其手持金刚杵…以此秘密金刚,杀一切之众生”,被杀众生则于阿众所“住东方之大乘之佛之一”佛国中土转生为佛子。反观龙之助及其行为,则是“堕无间恶业犯大罪者,于大乘之大海中成就此佛乘”的体证。 五 回顾龙之助之一生——由大菩萨岭上斩杀巡礼老者开始,到比武大会上斩杀文之丞;在遭遇岛田虎之助后斩杀阿滨;在艺伎院里疯狂斩杀新选组队士——在剑道上来说,是由一个安身立命的剑客发展至视剑为唯一的剑魔;对应佛教思想来说,大约就是一段由小乘佛教的拯救自身出发,到大乘佛教的拯救众生,最后发展至密教金刚乘的绝对拯救思想。这种种轨迹,都决定了龙之助最终之结局。 冈本喜八的《大菩萨岭》之所以是不朽的杰作,大概就在于它把这种发展清晰的勾勒出来,使之成为一个寓言。其现实意义,远可以寓示日本幕末到二战军国主义覆亡的近代史;近可以印证制造了1995“地铁沙林事件”的日本奥姆真理教……这种极端而不受控或者失控的发展,必然是制造人类悲剧的基因之一,所谓轮回,大概就是如此吧。
以寻常道德眼光来看,这是一部极其冷酷残忍的电影。
龙之助好似魔鬼一般,走向毁灭他人最终毁灭自己之路。
回想刚登场的龙之助,便是令人玩味的。一个朝圣的老人向神灵祈求自己早死,这样能让自己孙女获得自由与属于她自己的幸福。龙之助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走上前来,斩杀了老者。
很难判定他是听到了老者的呼唤还是恰巧路过,不论哪一种,老者的愿望实现了,龙之助超度了他。可我们习惯考虑主角,于是纠结龙之助为什么会如此毫无道理且残忍杀死老者盖过了老者被解脱这一结果。之后的龙之助,表现的冷静又克制,他用女人的贞操换取武士的荣誉,但他能做的最大让步是与弱者平局,如果不是被偷袭的话。
一切都有既定的规则,而他是这个规则内的王者与制裁者。谁要是违背规则,谁就要受到惩罚。于是有了海报那一幕经典的斩杀段落。
结局大乱斗让我想起血溅鸳鸯楼的武松。《水浒传》中有两个人出家了,一个是花和尚鲁智深,一个是行者武松。鲁智深的灵性似乎大家很好理解,我一直奇怪的是,为何作者给武松安排的结局是出家呢?武松是个极度偏执的人,点水涌泉,睚眦必报,他更像是个天主教徒。从打虎一节就能看出,李逵杀虎是复仇,解氏兄弟杀虎是谋生,武松杀虎是求生。“求生”贯穿武松的一生,他没有过分的欲望,可他面对迫害不像林冲忍无可忍再出手,而是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还。这样一个偏执狂,丢了胳膊以后成了主持,这其中的心理过程最令人玩味。
不疯魔,不成佛,似乎人要达到一种极端的状况,再从中解脱出来,才能完成一次成佛的修炼。
龙之助再现了武松疯魔后成佛前的状态,将斩人发挥成极度的艺术,当然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佛,因为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在入魔之前,他是个李逵纯粹般纯粹的人。
李逵在《水浒传》中争议很大,原因在于他救刑场时,刀切菜似的砍了无辜老百姓。天杀星李逵,正如我们忽略龙之助解脱老者的结果一样,如果把这些被李逵斩杀的人换作鲁迅笔下的看客,就会明了一些这个天杀星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龙之助也是,他的残忍无情引起很多正常人(拥有基本道德的人)的不适。但是回顾来看,他实现了老者的愿望;他让文之丞在比武中死去,免于受到生活中的羞辱;他解脱了阿滨,一个靠嘴上欺骗自己爱龙之助的女人,最终认清自己的内心与罪孽(尽管这样的罪孽在女权主义者里完全不当做回事);他让老者的孙女遇到了自己的幸福;同样的,文之丞的弟弟兵马,并没有绝对把握杀死龙之助,万人斩中的龙之助也对他是种解脱,因为相比复仇,追求老者孙女的愿望更为迫切。(否则他就不会在师父虎之助叮嘱他不要找任何人的时候,还苦苦搜寻老者孙女的下落了。)龙之助解脱了众人,积压了自己心中的罪孽,步入到疯魔的状态。
艺术与道德之间的论争是永恒的,龙之助本身就代表了这个论争,他是符合旧道德(武士阶层)也是反叛人情味儿(拒绝维护人际关系)的家伙。但是他究竟超越了善恶这个层面吗?面对虎之助出剑的迟疑,表明他的克制与清醒,在这个前提下,混乱过后的龙之助,最终会达到一个无需善恶裁定的境界。
一个剑术高超的坏人终于碰到了可以有资格和他对决的好人,却死在了一帮人的乱箭之下,不爽啊,本来以为会有大boss决战的哈哈哈。其实坏人不会遭报应,好人也不会有好报,天地以万物为刍狗,人生来就是猪狗不如,一辈子赖活着来换一次好死。
结局哦~~
看仲代大师总是想起余文乐囧
前景人物的超紧取镜、深焦镜头、封闭的景框设计、仲代疯魔般的演技、宿命感的气质,组合出一种摄人心智的迫力。磨房水车舂米的交媾意象乃已成经典,浜崎博嗣之《剑豪生死斗》中伊良子清玄诱奸少女一幕是为致敬。【9↑】
一部划时代的反传统武士片佳作,一曲走火入魔的宿命悲歌。剧作、表演、摄影、剪辑尽皆一流。山林突围、风雪夜屠戮与室内人挡杀人鬼挡杀鬼的打斗戏令人血脉贲张目不暇接。攻心为上,意外地无双人对决,高潮前的帘帐魔影与迎面定格收尾。以磨坊衣物研磨镜头暗示性爱,同质于[菊豆]的滑落染布。(9.0/10)
某人最爱
1.雪花中的三船,里屋火焰中的仲代,两场乱战,可乃一场简介的较量;2.没有了宿命般的对决来作为结束,令人耳目一新;3.光影、镜头很赞,男主角仲代诠释邪恶的演技可谓是炉火纯青。
能倒在我机龙之助剑下是你们的荣幸
一部毫无保留的、没有任何旁枝末节的、一点都不欺骗观众感情的纯粹的砍人电影。💪
如英文片名,本片讲述了幕末时期武士龙之助在追求终极剑道和武士荣耀过程中丧失心智最终步入魔道的故事。导演刻意突出时代背景,使得本故事呈现出杨德昌《牯岭街》式的质疑---是什么把一个遵守诺言、爱好公平、憧憬明天的普通人变成凶手?仲代代矢再次展现非凡的演技,而冈本喜八充满禅机与凛冽的镜头风格,让此片在同时代剑戟片中极为耀眼
一个非主流武士的传奇
诅咒之剑,几场对决太出色了吧 顶尖的剑戟片时代剧武士故事也就这样了
【Great】是否为《老无所依》的前身?不同角色的命运相互联结,在各种场合下产生戏剧性的会面,却又不产生任何浪花,只是错过。第一幕只为「聚势」,冷酷、癫狂而疯魔的剑客形象被塑造,50秒的杀阵长镜为其划上了完美句号。第二幕则是「破势」:反类型开始介入,冥冥之中转动宿命之轮,冈本喜八用一场更为凌厉的雪中杀阵将前半段主角集聚的“势”全部击破,刀仍在鞘中,杀意却向妻子刺去,疯魔的开始。然后就是神到失语的第三幕,反类型的形式到了顶峰,决斗并未发生,真正的敌人只有自己。宿命形成回环,光影汇成梦魇,终于迎来至高影像的降临!他似乎在毁灭中重归理智,唯有杀阵是其归途。纯粹的暴力,至极的追求,戛然而止处,凝练出万钧之势。
8.0/10。摄影、构图各种干净唯美,剪辑、表演、调度各种牛逼漂亮。从喜八的武士片身上我感受到了莱翁内通心粉的强大气魄!印象最深的当属仲代漫砍群刺客的运镜和背影!柔刚互合,结尾的迷魂杀阵我也很是喜欢!|剑是灵魂,要用心去细察,邪恶的心便是邪恶的剑。这是大和民族‘’冰与火的统一‘’!
调度很具匠心,室内是小津的平视视角,外景常用俯视,但摇移拉出景深太厉害了,推拉运镜调动着观者的心理节奏。动作片的剪辑常用快速剪辑分镜,而本片的打斗居然是不流俗的长镜头,很是惊艳,那场下山道和雪夜反埋伏的几场戏,真是厉害。日本剑戟片经典。9
重温!仲代达矢饰演的主人公犹如徘徊于幕末时代的幽灵,仇恨的眼神和被诅咒的剑术,全片使用了大量全新的电影语法,常常可见封闭空间中的景深镜头和频繁的景别互换,高潮戏中的影子和竹帘构筑了恐惧阴暗的空间,有趣的是电影并没有走入传统儿女情长的复仇模式,而是专注呈现主人公自我毁灭
结尾的光影运用有些想法,仲代达矢是真神
观影盘点期,看过留脚印~
因果循环,善恶报应,所以追求剑道至丧失人理常情的武士,还不曾与强敌对决就先输给了心魔。围攻戏场面调度有序,对决干净利落。作为一个灵魂堕入邪道的剑客,仲代达矢邪气不足,最后疯狂有余。P.s.对决场面自动脑补起奈良原一铁的剑术讲座【误】
他用剑感受过山风。他就不是妖魔。剑若比作女人忠贞,他这一生也就睡过一个女人。龙之助——不为剑死枉做人。这人们口中妖魔,到底也没失了那份坦然,至少在接受挑战这条路上,从来没有下三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