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充满原始荒芜之地,两个怀揣梦想的人在这里相遇相识相知,在这片荒芜之地上的第一头牛,因为这头牛的牛奶足以改变两个人的命运,但正是因为牛奶让他们招来杀身之祸。是关于开拓者奋斗者的故事,却悄无声息的被资本抹杀在这荒芜之地上。那种无力感和凄凉,直击人心,最后的结尾和开头对照,这片荒芜之地是为他们梦想奋斗地方,他们也永远躺在在这一片荒芜之地上。这样一段故事却在导演的镜头中缓缓到来,精妙的构图和画面,细腻的感情融入在每一副画面当中。
去年在纽约电影节首映看完就深深着迷于雷查德的这部新作,昨天在VOD平台上线后立刻再看了一遍,依旧动人无比。
有剧透
在凯莉·雷查德重返美国西进运动史的新作《第一头牛》中,资本主义与美国梦的萌芽在几块金黄色的奶油饼干中骤然升起,也快速地在树干的断裂和几声枪响之间消失殆尽。影片自然也不完全聚焦于财富的到来,而是在两位男主角——来自马里兰州的厨子Cookie和来自中国的初代移民金路(King Lu)两人之间动人的友谊上展开。大段的镜头注视着两人一起生活的图景:刚到金路的小木屋中,两人却像早已长居于此一般开始“过起日子”——在一个景深长镜中,我们看到厨子在屋内打扫除尘,中国人则在窗外有点蹩脚地劈柴。一切都如此自然美好,正如影片的开场白中引用的威廉·布雷克的诗句:“鸟儿有巢,蜘蛛有网,人有友谊。” 在不少影史上的伟大作品,比如埃里克·侯麦的《双姝奇缘》和《春天的故事》中,作者通过展现年轻女性的同居生活来表达了她们之间纯粹的友情,以及一种超越刻板家庭生活的可能性,在此雷查德则用她的男主角们表达了类似的美好情境。
雷查德凭借其独立作品,已经悄然成为当代最重要的美国导演之一,她的电影往往拥有着冥想式的缓慢节奏,以及她一直以来对其生活的土地——美国西北部各州(《某种女人》中的蒙大拿州,本片以及《昨日欢愉》中的俄勒冈州)的刻画,令她有别于绝大多数同代的独立作者;她镜头下些许灰蒙的风景,与那些平淡内敛的人物,又无法被归类在西部片这一古老的类型中。虽说如此,在本片的部分段落中,即便她无暇于展示西部壮美风光,雷查德又展现了一种几乎是约翰·福特式的对运动与速度的控制。这些段落不偏不倚地,正是两位主角在集市上贩卖他们摇钱树般的美食的戏码——似乎在雷查德看来,金钱的到来伴随一种其特有的速度。取材“珍贵”的秘制糕点一经上市便被一抢而空,雷查德也自如地在此加快了节奏,整整四场集市的戏,包括中途在英伦首领的农场中偷偷挤奶的场景,在仅仅15分钟内便匆匆流过,这在雷查德的谱系中堪称极速(本片事实上是她从影以来篇幅最长的作品,观看时却完全感觉不到);运动也愈加戏剧化,体现在那些展现排队场景的横移镜头(资本带来的秩序,不禁让人想起现实中某些店铺的火爆场面),和霍克斯式的多人哄抢场面(贪婪与喜剧)之中。“这样就能抬高价格,他们又不笨!”
雷查德的电影从未如此起伏与幽默,得益于《第一头牛》所展示的一种基于食物的政治,自然也是生存的政治:我们得了解腹中的食物是从何处而来。而贵族则把这些当作理所当然,托比·琼斯饰演的高傲首领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眼皮底下被偷窃。讽刺的是,就算如此他也是获益者——成功用Cookie制作的法式糕点嘲讽了自己的队长朋友,一句“来点奶油?”就让对方蒙羞,后者大大咧咧地科普“文明之都”巴黎最新的时尚潮流。观众或许会说主角两人的偷窃行为并不“道德”,但雷查德(与片中母牛)无需关心这种讨论,毕竟殖民行动的根基便是建立于剥削之上,面对这样的历史,作者仅仅只展示谁能“更好地”从中产出经济效益,更重要的,谁能更好地去理解,去产生联结。很简单,即便面对自己高贵的“主人”,憨憨的母牛悄悄舔舐着这个盗贼的手。语气温柔的Cookie(约翰·马加罗,在雷查德好友托德·海因斯的《卡罗尔》中,他扮演鲁妮·玛拉腼腆的摄影师朋友,可能是那部电影中唯一一个不“大男子主义”的男性角色)并不是一个典型的远征者形象,作为厨师跟随皮草猎人来到西部的他没有那么“男性化”,不好冲突的他甚至在全片中都没有持有过任何武器。他能生存下来是因为他的厨艺——一种建立关系与爱的象征,而不是暴力。他的生存哲学有一种坚定的朴实,如果想要过好日子,即便是在这凶险的密林之间,或许更重要的并不是在各种时候大打出手,而是在新朋友的家里把碎屑打理干净,再采几支野花用于装饰。
这是一种在荒蛮之地对于文明的幻想:美味的糕点来得快去得也快,Cookie和金路的财运也是来去匆匆,很快在一场意外中终结。紧接着又是一长段一长段的慢影像,面对贵族枪手的追赶,金路毫不犹豫跳入河中,不好冒险的Cookie则在树林中躲藏,两位主人公的分离让影片也重返到更加紧绷与沉思的语气中——在远疆,生存之压力依旧是空气中唯一真实的存在,观众也看着愈加狭窄的环境将二人慢慢推向影片早早确立的结局,小屋内生活的宁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沉默——拖着疲惫的身躯地穿行在森林之中。虽说两人都在逃亡途中得到原住民的协助,然而语言壁垒让两方人无法真正得到沟通。金路或许能煞费苦心习得原住民的语言(没有字幕,观众被蒙在鼓里)——一个很好的细节(正如Cookie意外于其熟练的英语,告诉了我们这个角色的阅历,显然他经历了太多,毕竟豪宅中的贵族们根本不屑于去学习语言,只愿意通过翻译来达到交流的目的),但最终中国人得到的也是一些利益上的交换(这里观众没有字幕也能看懂),几粒纽扣来换取一次渡河的机会。而Cookie第二日在一位原住民老人的家中醒来,光线如梦一般,似乎和救下他一命的恩人之间,存在着无形的墙。
“敬…某物。” 两人初识的那天,金路打趣地向Cookie祝酒到,这也是在说美洲这片机遇之地。对他而言,永远有那么一个“某物”能够去追寻,“一切都是新的”,等待他的挖掘。他是我们熟悉的,聪慧大胆的华人形象,但这种对未来的敏感似乎也如诅咒一般,在每一日买卖结束后,他便不由自主地去想自己与Cookie未来的事业图景,嘴里像念经一般自言自语,嘟囔着要南下去旧金山开一家什么样的旅馆,或是想着顾客会不会有一天会吃厌自己的招牌菜。然而影片的神来之笔在于雷查德用了一个时空穿越式的结构,在开场早早确立下了主角二人宿命般的结局——肩并肩躺着,死去在俄勒冈州的森林中,直到其尸骨几百年后被路过的女孩与狗挖出。但随着故事的进行,气氛不断地把我们推入到两人的世界时,我们很容易便淡忘了影片开场的这一陈设。但故事却正是这样悄然结束:在逃亡中终于重逢的二人精疲力尽地开始了新的旅程,头部受了伤的Cookie先在一棵树旁躺了下来,本想着要替他看守的金路也抵不住疲倦,在他旁边躺下。只有当影片在此戛然而止,木吉他演奏的主题曲随着黑屏响起,我们才猛然意识回来,“啊,我早已看过这个影像!”
至于第一头牛呢?她被圈养起来,成了某种属于未来的模型——那个《公民凯恩》似的,被铁栅栏包围,写着“私人领地 严禁跨越”的影像,这不过在此,“第一头牛”的噱头并没有什么秘密。她走不向未来,未来会走向她。那满溢着奶香的饼干呢?或许只是让这两个男人在生命尽头在这片土地上小赚一笔,体验了一把美国梦成真的幻妙速度,但更重要的,是这些食物自身的本真:或许是在荒芜之地吃到稀罕美味的狂喜,或许是“妈妈的味道”,或许是对伦敦午茶时间的怀旧,情感是纯粹的,甚至是弱不禁风的,因为它改变不了这片土地上的任何冲突,剥削与暴力还会继续。但任何再微小的本真,作者都将它们抓住:在贵族家中,两位不知名字的原住民女性(其中自然有《某种女人》中的熟面孔莉莉·格莱斯顿)在男人(白人)们离开屋子后立刻坐到了一块,大笑着,我们听不懂她们的语言,但雷查德有心地给了几秒钟属于她们的时刻。Cookie和金路最终得到的,也只能是彼此。
凯莉·赖卡特是当今世界影坛最重要的女导演之一,在评论界享有盛誉,普通观众却知之甚少。
1994年,29岁的凯莉捧出处女作《野草蔓生》:一个女孩厌烦一成不变的生活,公路那么长,她想去看看,路上偶然结识了一个同样冲动的男孩。
表现亡命鸳鸯的公路片,人们首先会想到《雌雄大盗》(1967)、《穷山恶水》(1973)、《天生杀人狂》(1994),以艺术品质而言,芭芭拉·洛登自编自导自演的《旺达》(1970),对人物的同情保留了必要的克制,璀璨夺目,无与伦比,极大地影响了包括凯莉·赖卡特在内的无数独立电影人:
以此衡量,《野草蔓生》就很一般了,片尾女主一枪干掉突然想要居家过日子的男孩,独自踏上不归路,堪称影片最大的亮点。
2006年,凯莉聚焦基情的《昨日欢愉》引发影坛关注:基友一生一起走,走着走着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
一个人难免怀念过去,但无法停留在过去。导演扑捉人物情绪微妙变化的能力很好很强大,如同林中温泉凝聚的水滴一样自然、真切。
《温蒂和露茜》 (2008)回归凯蒂擅长的女性题材,温蒂与相依为命的爱犬露茜失散,淡薄的亲情、凶暴的流浪汉、善良的老年警卫,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糟,温蒂忽然发现,爱意味着责任和能力,她必须努力,才能负担自己和露茜的生活。
《某种女人》(2016)包含三个故事,描述三个女性工作、家庭、情感的不同状态。
一个女律师试图说服一个用枪支维权的劳工自首,人的孤独和理解的艰难;第二个故事,平淡如水的婚姻,反叛的女儿,和古老的砂岩一起浮现;最后一个故事根据梅尔·梅洛的短篇小说《贝丝·特维斯》改编,只不过把暗恋夜校女老师的男孩换成了农场女工:
原著邀请老师骑马,感觉背后的她“嵌进他的身体,仿佛一块缺失已久的拼图”,镜头拍得很美:
女孩心血来潮,连夜开车去看望老师,后者有些不知所措: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看似今生有缘,其实隔着千山万水。
作为反类型西部片,凯莉的新作《第一头牛》与其《米克的近路》(2010)一样平淡,但却意味深长:西部大开发的第一桶金与被历史淹没的小人物的挣扎。
中国人King Lu9岁那年来到广州,后来坐船到了伦敦,颠沛流离,1920年来到美国西部俄勒冈的一个小镇,为同伴报仇射杀一个俄罗斯移民,孤身跳水逃亡。
一个白人厨师搭救了山林中赤身裸体的King Lu,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自此结下深厚的友情。
利用代理商的一头奶牛,他们做的奶油蛋糕大受欢迎,打算攒点钱开个廉价旅馆。
偷挤牛奶被发现后,King Lu体现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中国传统,他没有卷款而逃,而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找到并救助厨师。负伤的厨师倒地休息,King Lu捏着钱包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躺下来陪着朋友:“我们很快就离开这,你有我呢。”
人家救过他的命,而且,钱也是两人一起赚的,有福共享。
然而,100年后,人们在他们躺下的地方发现了两具白骨:
影片的故事很简单,内涵却无比深刻:作为第一桶金,King Lu和厨师偷挤牛奶显然不对,但四处追杀他们的代理商,其第一桶金就那么光明正大?
King Lu和厨师最终没有逃脱追杀,命运很残酷:除了百折不挠的信念、把握机会的能力,你还需要一点运气;另一方面,导演举重若轻,用一个悲剧呈现美国历史的本质,无数移民的白骨、有难同当的契约精神,就像昏暗的山林一样善恶交织。
真正的友情,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晨间的郊外,一只黑狗在泥地上漫无目的地嗅探,相隔不远处的女人则捡拾摆弄着石子,画面恬静怡人。没过多久,黑狗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停地摇摆着尾巴。
跟在黑狗后面的女人发现情况后随即将黑狗轰到一旁,她拨开松软的泥土,发现早已化骨的头颅。她继续小心翼翼刨土,直到两具完整的白骨映入眼帘。
这是当代最重要的女性导演之一凯莉·雷查德的新片《第一头牛》的开场段落。这部年初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美国另类西部片,向观众展示了19世纪初西进运动时期两位男性的特殊友谊和破碎的美国梦。
影片《第一头牛》改编自作家乔纳森·雷蒙德的小说原著《半条命》。跟凯莉·雷查德此前的六部长片一样,该片在受众上仍旧局限于钟爱独立电影的那类影迷群体,同时也仍旧获得影评人和电影媒体一致的褒奖。
雷查德没有在具备权威影响力的影展上拿到过重要奖项,但这并不妨碍她在电影评论界的影响力与日俱增。之所以如此,其中的原因我们可以回到她的创作中寻找。
紧接着《第一头牛》中两具白骨的亮相,下一个镜头将观众带回到了19世纪20年代,摄影机对准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的身体和面孔。这个年轻人本名为Otis Figowitz,由于他负责为同行的人做厨,别人习惯性地戏称他为Cookie。
Cookie是美国西进运动中渴求获得财富机会的千万个迁徙者中并不算起眼的一员,并将注定淹没于历史长河中。生于马里兰州的他命途多舛,父母相继离世导致他从小就过着一种居无定所的生活,没有任何事物是值得他去牵挂的。
某个晚上,Cookie在丛林深处发现了饥肠辘辘且一丝不挂的King Lu。King Lu是来自中国的移民,他之所以会是这副狼狈的模样,是因为他正被俄罗斯人追杀。
善良的Cookie给King Lu送来了食物和遮身用的毯子,搞清楚King Lu的遭遇后,Cookie决定帮他一把。这是Cookie和King Lu的第一次相遇,不久俩人便分开了。
经过长途跋涉,Cookie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在这里他与其他人分道扬镳,或者更确切地讲,他被同行的人抛下了。来到酒吧休憩的Cookie与King Lu再度遇到,俩人在King Lu的小木屋里交谈甚欢,一来二去彼此变得前所未有的亲近。
此地的首领Factor从远方订了两头成年奶牛和一头小牛,但运到这里的时候,只有成年母牛最终撑了下来,她便是该地区的第一头牛。King Lu想靠油煎饼赚钱,但他需要这头母牛的奶来提升饼的风味,Cookie与King Lu商量后决定夜间去偷奶。
饼的反响超乎意料的好,以至于连续多天供不应求。看着眼前巨大的商机,俩人有些忘乎所以,他们频繁地半夜去盗母牛的奶,以为能就此走向致富的道路,但不料秘密很快被暴露。
为躲避Factor手下的追杀,King Lu在逃亡中跳进河里,碍于胆量的Cookie躲进植被茂密的隐蔽处,俩人再度走散……
资本主义与一个国家的诞生
显然,《第一头牛》是一部关于资本主义精神与美国拓荒史的电影,雷查德在接受相关的媒体采访时,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影片与资本主义的直接联系。不管是Factor所代表的一个地区的旧资本,还是King Lu和Cookie作为商贩的新资本力量,他们在象征意义上都是一个资本主义市场模型的一部分。
作为历史和文化建成并不久远的移民国家,美国的诞生包含某种与生俱来的暴力和疏离感,这在影片中那些保持沉默的印第安土著,尤其是印第安女性身上得以微妙的体现。而作为中国来的移民,King Lu被俄罗斯人追杀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美国的移民政治的反映。
某种意义上,“美国梦”是西进运动中驱使着人们走向进一步屠杀印第安人的导火线。但雷查德并没有试图就美洲大陆的移民与土著间反主为奴的殖民主义历史进行宏大的解构,她反而轻巧地将这个背景注入两个移民主人公的宿命之中,让他们以追逐“美国梦”的失败近距离破除“美国梦”的虚假。
女性视角下的男性与男性暧昧
在雷查德的电影里,五大三粗的、硬汉化的男性形象是永恒缺席的,在雷查德对人物的审美取向里面,她更青睐于那些敏感的、看起来羸弱的或是不那么性感的男性形象。这在雷查德此前以男性为关注核心的电影《昨日欢愉》,以及涉及了重要男性角色的《夜色行动》中已经展露无遗。
从以上的角度来讲,雷查德电影里的男性实际上是一种刻板的男性气质在女性视角干预下的性别消失,因而男女两性的情绪的表达逻辑和气质的美感是非常接近的。这就不难怪梅尔·梅洛的短篇小说《贝斯·戴维斯》中的男性主人公,为什么会摇身一变成为了凯莉·雷查德《某种女人》里的女性。
正如片头对威廉·布莱克《地狱箴言》中那句“鸟筑巢,蛛织网,人结友”的引用,影片《第一头牛》是一部讲述了“人结友”的电影,Cookie和King Lu的关系也的确属于男性正常的友谊范畴。但将这种关系纯粹归于友谊,又毫无疑问是粗暴的。
雷查德并不反对观众对两位主人公任何具有合理性的遐想,哪怕认为他们是情人,在雷查德看来也是可行的。
何况人物的“暧昧”甚至并不表示人物之间必须具备某种已经确定的关系,“暧昧”体现在《第一头牛》中即是一种潜在的依赖感,一如电影开场的两具靠近而栖的白骨所给予观众的意境。
西部叙事与公路叙事
在雷查德迄今为止的七部导演长片中,她都或多或少地接洽着两种固定主题的叙事,即西部叙事和公路叙事。我们能毫不费力地便在雷查德任何一部电影里发现这两种叙事的存在。
凯莉·雷查德的西部叙事,是地理背景、历史构想和美学层面的一种综合。《第一头牛》的“西部”是希望与死亡同在的俄勒冈,《米克的近路》的“西部”是危险的蛮荒之境,《温蒂和露茜》和《某种女人》的“西部”是无人注视的偏僻小镇,《昨日欢愉》中的“西部”则是一种远离现代的手段……
西部,作为一种符号无时无刻地侵蚀人物,因而雷查德电影里的人大都带有西部人的特色,他们看起来疲惫、迷惘和无聊。
谈到雷查德的公路叙事,不得不重点提及雷查德电影中可能是最重要的主题:漂泊流浪(Drifting的表意更准确)。从处女作《野草蔓生》到《第一头牛》,雷查德电影的主人公几乎都处在一种离家的状态,这种与上世纪嬉皮士运动一定程度上接轨的“在路上”精神,成为了人物自我实现的一种外化的形式。
影片《第一头牛》贡献了今年新片中最美的结尾:拖着疲惫的身影逃命的Cookie和King Lu最终抵挡不住睡意,他们在丛林中相继闭上了双眼。
电影并没有将后续的情节告知观众,但作为观众的我们都知道,未来的两具白骨便是此刻陷入睡梦中的他们。只不过我们仍旧会被雷查德的处理所打动,我们仍旧抱着这样的期待:希望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危险已经悄然离开。
作者| 多尼达克;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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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头牛》它像一个深刻又沉默的绅士,讲述着一个伤感的关于两个非基友的伙伴的故事。 两位主角是非亲非故相伴而生的人。跟路金不同,小甜饼属于浪漫主义者,即使在四面透风的木头棚户中,他也会在门外采一把野花,作为棚子里装饰。 森林里的草地上有一头牛,好像是有所归属,但是小甜饼看见它的时候并不知情。像是职业病那样,看见奶牛他就想到了面包,最好还有糖的面包。路金,绝境中想方设法生存的人,打听挤牛奶会不会引起不必要麻烦以后,爬树上放哨,小甜饼提着木桶去挤奶,合作共赢,一个专业的厨师,一个有经商头脑的商人,一拍即合将他们制作出来的类似于炸糖糕的东西摆出去卖。没有人会拒绝美味,他们第一次销售轻而易举,甚至引起加价哄抢的场面。于是,生意越做越顺。偷牛奶的问题也变得越来越危险,知道得知那头母牛属于一个手里有枪的家伙,事情就坏了。 当两个人深夜被发现,森林里逃亡的日子就开始了。逃跑的过程中两个人走散,风声暂时停下来之后,他们便重聚。一个久别重逢死里逃生的拥抱之后,路金带着受伤严重的小甜饼往森林外面奔逃… 两个人身后跟着一个拿枪的少年,他曾经因为没能吃到他们所售的面包耿耿于怀。最后两个人一起躺下去休息,也便呼应了一开头两具被扒出来的白骨…很特别的一部影片,非常平静却像险恶的深流,其中淘金时代各种黑暗面淋漓尽致却毫不渲染。娓娓道来中带着从容和伤感,却并不想招惹人去为谁哭泣。不要错过它,真的好看。
导演雷查德是一名女性,擅长从女性视角观察世界,然而本片是一部奇特的影片,讲是美国西部拓荒淘金发展的年代,却是从两名男人的日常细微生活入手,大量讲述两人一起生活的起居饮食,开拓生活的方法也不是跨马横枪,或者拼死淘金,而是做蛋糕。这是一部特色的西部片,但影片的基调有点类似日式风格,有是枝裕和导演的腔调,缓慢,琐碎,展示生活的细节。 本片的摄影也具特色,画幅几乎成正方形,有怀旧风格,色调有油画般的暗色,剪辑了大量丛林中的细节。但很少的长焦的宽视野,辽阔的长镜头,更多的中近镜描述细腻之处,甚至人物经常会顶在画幅的上端,给人以局促压抑感,体现了拓荒生活的艰辛。 推荐指数75/100,可以一看。
人美心善的厨子小哥遇上向往田园的圈钱奇才,偷奶做饼是合作无间,流离失散仍情比金坚,可惜梦碎魂销一场空,徒留白骨成双叹无常
#70th Berlinale#主竞赛国际首映。特柳赖德电影节首映。聚焦1820年代俄勒冈地区,白人“Cookie”和华人“King-Lu”之间的兄弟情谊,影片至多能算是“西部题材”,写西部的日常生活,两位“死得同穴”的准基友实在是讨喜(不过华人这个角色英语是太流利和没口音了点),有不少相当有趣的细节引人发笑。慢慢悠悠之外,视听风格还体现在常见的提喻修辞(部分代整体),还颇用了一些转移注意力的景深镜头调度技巧(门框窗框的使用等)。美服化道下了大工夫,摄影使用4:3画幅,相应地也更多地把焦点放在人物而不是风景上。华裔担任双男主之一的西部题材恐怕是相当少见。
为什么说雷查德的电影是一种新的电影?因为站在前人白骨之上来反思我们当下世界的她,看待历史的眼界有了变化。一种纤细敏感的女性视角发现了一段伟大友谊和一个理想境界曾经存在的证据,影片为我们这些挣扎在资本主义时代的人考古出了一份关于资本原则必然死亡的证明,以及它的尸检报告。所谓《第一头牛》既是两个现代资本家的第一桶金,也是两个无产者最后守护的对象。他们是「NewMoney」的接生婆,同时也是被「OldMoney」驱逐的乞丐。牛奶越挤越少,面包也越来越没有了家的味道。像大自然里一切濒临灭绝的事物一样,这头母牛死于无法传承和延续。两个男人为了食物和财富凑到一起,最终被这片富饶的土地埋葬成为自然的一部分。从绝望到希望,雷查德的镜头衔接得如此美妙,整个过程在她营造的自然主义美学氛围里宛如一首绵长的叙事诗。
自然主义。简单的纯粹故事。弱化时空的历史性社会性。非常自然的表演。这类纯粹的元故事很仰仗导演的视觉化,就这个层面来讲做得是非常好的。
What is this 浪漫爱情电影??两个小时片长像二十分钟一般过去,并不是因为情节紧节奏快而感到时光飞逝,反倒是由于疏松沉静,如在林中徜徉,方向和标点似有若无——第一次瞄见进度条时影片已进行了四十分钟,我却以为连十分钟都不到。开头William Blake的引用,“The bird a nest, the spider a web, man friendship.”本片是以情为锚,筑了一个温暖的巢,又抖开一张无形的巨网;在世上生存漂泊的旅人、在帝国与蛮荒间流动堆积的资本、赤裸的与穿衣的、土生的与外来的,都被那一点甜香系在一起。黄金是一场梦,而永恒的在无需商议地一同砍柴、扫地、洗衣、做饭里。牛被圈起,人已比翼飞。想看更多腼腆白男被魅力亚裔 sweep him off his feet(x
A / 凯莉·雷查德构建“生态”的能力几乎超越了之前所有的作品。与其说她呈现的是一段单纯的友谊,不如说她更在意的是这种情感如何被嵌入了一段如花苞般尚未舒展开的历史时空中——就像片名一样,一个被悬置的开端。由此她的4:3画幅聚焦的便不只是两个主角,还有擦肩而过的人艳羡靴子的呢喃、蹒跚的印第安女孩的步伐、老人的木头小屋与门前的尘埃,更有森林中野兽的目光……如此种种都在这片尚未接入现代文明的界域创造了一个更内在的世界。在这一茂盛的力场中,影片的情感时间开启于砍柴与抖落地毯灰尘交织的二重奏,终结于两种呼吸的永恒。而穿越时空之后,那艘伫立着一头牛向我们漂游而来的船变成了嗡鸣的巨轮,这荒凉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猎人争相追逐的海狸毛皮,早已是巴黎退潮的时尚。穷人赖以为生的奶牛乳汁,不过是贵族红茶的点缀。窃取土地的殖民者追捕偷奶的窃贼,失却文明的原住民好奇远处的文明。海狸数量锐减,奶牛即将成群,历史洪流到来之前,糕点的秘方被埋入地下。气味被奶牛记得,白骨被家犬寻得,只剩后世猜测他们的秘闻。
4.5 不断想起《花村》和《希斯特斯兄弟》,但雷查德毕竟是雷查德,西部片里鲜有的男性形象,最终还是被她发现了。这是一个暴力肮脏的世界,但也有轻柔的细语,也有田园的陪伴。在雷查德的世界里,周遭的环境终于不再死气沉沉,似乎被注入了一些灵魂。
整部电影就像主角Cookie一样,腼腆、温柔,藏着不为人知的可贵才华,却毫无野心地只是轻轻地和观众诉说一段往事。人和人之间的友谊有个很难拿捏的度,雷查德的片却总是做得那么恰到好处,实在是太厉害了。“旧梦”重温!
仿佛串起了Kelly电影“宇宙”下的前世今生:《旧梦》已过十三年,穿梭于绿意间的老友们又重新回到了两百多年前,走上另一条路;Alia Shawkat开头的造型,出镜的Lily Gladstone,梦回《某种女人》;作为戏多的观众,很乐意享受这种自己因为发现点小线索而陷入的所谓“沾沾自喜”。最诚意的乐趣依然在于它对自然最温柔的注视和一种近似于肖像临摹般的生活描写,行之所踪,都充满着最简单的生动和不加附注的聚焦。会很沉浸于这两小时所上路的“启程”所发生的种种,以及犹如老友陪伴的直接,那就是最开始愿意关注和喜欢她作品的原因。
4.5;仿佛是《昨日欢愉》的另类变奏与延宕回声,再次被凯莉·雷查德式的自然主义所打动。在被“封闭”的树林空间内始终有望向外部的目光(对应门窗框分割出的构图与视线),始终有资本力量的流入而影响改变着人物的命运,「第一头牛」成为窥见拓荒期经济结构和人员分布的支点——从两位男主具有商业意识的先期“开发”,到最终会被“主人”配对、被豢养。残酷西进历程以萍水相逢的惺惺相惜来呈现微末历史一角,不无温暖和幽默,荡漾着细碎的、浅浅的温柔,像踏过落叶地的窸窣,像火苗卷过树枝的哔啵,像水流曼过船桨的欸乃(日常拍得太好看了!),他们在广阔天地相逢并不曾互弃,在贪婪蛮荒之地寻求到互依,他们以血肉之驱与大地拥抱,呼应开头真是百感交集。
让人疑惑的电影。雷查德?还是雷查德贴牌的圣丹斯random guy?
博尔赫斯说过,“它不受时间限制,不可计数,等于零,它是最后也是第一头野牛。”
雷查德总能将野性与温柔恰到好处地融合,这部新作在静缓之中隐伏着张力,简约小格局的文本与场景之中,蕴含着丰富而真实的影像密度。那些细腻的自然环境音与用心的服化道,足以令人沉入旧时西部。影片全然关注着个人,注视着两位异族移民间的挚朴友情与他们略显寒酸的野心,这是一次对小人物跌宕命运的深情凝望,展露出以往隐没于美国梦宏大叙事背后的残酷底质。传统学院派的画幅比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观者的视角,西部广袤壮阔的全景在影片中也基本缺席,时代背景与人物前史仅由只言片语提及,于是,重心便转移到了个体的生存斗争与互助情谊之中。男主被救后躺在木屋里醒来时的主观镜头被模糊了边缘,恍若命运投(头)下的阴霾。戛然而止的收尾联系片头后显得如此怅然,他们至终没能用上第一桶金,没能去往那片奶与蜜之地。(9.0/10)
一部温柔的反西部片,暂时今年新片最爱了。凯莉·莱卡特实越来越娴熟了,故事不紧不慢,有浪漫也有伤感。剧情本身并不是特别复杂,却因为她一贯的写实处理方式,而更增加了些生活的味道,如回到那个年代。看外媒也不断cue《花村》,在视觉风格上,确实有些许相似。一个即残酷又温柔的故事,尤其那个结尾,很有余味。真的是很舒服的一部电影,也是今年比较少见的佳作。
家里安装了个海信84寸大电视,看片室有如小影院;于是开始了每日一片的观影。本片是《时代》杂志推荐的2020十佳电影的第一名,慕名找来观看。 又是一名女导演的作品,简洁而朴素地再现了二百年前美国西部开发时代的历史情境。写了一个华人淘金者与白人厨师的友情,这倒是我第一次在美国片里,看到了一位这么正面、智慧、善良的华人形象,值得夸奖。 导演采用了4:3的老式画幅,叙事节制,情节却起伏引人。片头的引文“鸟有巢,蜘蛛有网,人有友谊。”,概括了主题。 耐得下心的观众,可以琢磨出影片的许多好处。
那晚我梦见,在果冻一样的河里,和小猫击掌分享小鱼干
生同袍,死同穴,拓荒汉的柔情我们永远不懂。接近方形的复古镜头,牛挤出来的是乳汁也是人性温柔。这世道越来越魔幻了,中美两国人民只有在文艺片里才能不掰头...
自然影像的新鲜生命力不逊于两位主角,或者说,当河流上的独木舟变作货轮,二人间的友情历经沧海桑田,亦化作了静谧而深邃的环境的一部分,雷查德将影像变作草木,深深扎根于主流叙事的边角,等候朴实诚恳的灵魂前来发现、欣赏。
4.5 这荒蛮之中的温柔太动人,就连最后那一点不可避免的残酷也化作了浪漫的永恒。